奚昭扶著樹身站起,一眨不眨地望著前麵。
隻見遠方的巷子口疾行過幾輛馬車,那些馬並非活物,渾身無肉,僅見漆黑發亮的骨架。
最後一輛馬車行過,車廂簾子掀起一角。
一張模糊的麵孔一閃而過,似也在看她。
奚昭原還想看得更清楚些,身旁就躍來一人——
太崖步伐輕巧地上了樹,抄袖站在她身旁。
這梧桐樹生得高大,容下兩人綽綽有餘。
牆外就是條街,不過位置偏遠,幾乎沒人走動。他望了一陣,什麼異樣也沒發現,問:“在哪兒?”
想起藺岐說的話,奚昭著實不想跟這道人客氣。她曲肘擠他,說:“道君看不見,就再往高處爬。爬到那樹尖尖兒上去,跟猴子一樣手搭涼棚,保管何物都看得清。”
太崖懶懶掃她一眼,笑眯眯道:“奚姑娘伶牙俐齒,看來傷情大好。”
奚昭也笑。
不過明顯不客氣,平素唇角下側一笑就抿出的小渦兒,這會兒一個都瞧不見。
她道:“道君不也一樣?往常跟那藤椅拜了弟兄,恨不得片刻不離的。眼下為了看熱鬨,棄了自家弟兄不說,樹爬得利索,懶病也都治好了。”
她話裡含刺兒,卻聽得太崖大笑。
好不容易停下,視線卻落在她的側後方。
他懶散抬手,指尖輕輕一點。
“奚姑娘,取鬨人也要小心些,仔細被蛇咬了。”
奚昭瞬間會意。
她偏過頭,隨即在梧桐樹的長枝上看見一條長蛇。
不稀奇。
月府裡藏了些快要化靈的小妖,但大多性情溫順,不會傷人。
那條蛇纏繞在樹枝上,眼見著就要碰到牆上的禁製。
“府裡是有蛇,不咬人。”她直接朝那蛇伸手,一把抓住它,然後往樹下一丟。
動作熟練,顯然不是頭回碰見這種事了。
但那蛇剛被丟至半空,太崖就抓著了它的尾巴尖兒。
“誒!你小心!”奚昭忙道。
這些化了靈的小妖的確通些靈性,但惹急了也會傷人的。
可出乎意料。
那條蛇竟乖乖地纏繞上了太崖的胳膊,還拿腦袋去碰他的肩。
奚昭一怔:“它怎麼這般聽你話?”
“自然是修煉過馴蛇的法術了。”太崖稍頓,“想知道?”
奚昭想了想,沒忍住點頭。
好吧。
雖說她有些煩他對藺岐說她壞話,但這套功夫的確吸引人。
太崖便俯下身,耳上懸掛的帶墜晃了兩晃。
他輕聲耳語幾句,直聽得奚昭漸擰起眉。
到最後,她連連搖頭:“不可能!”
“怎的不可能?”太崖指尖微動,那條蛇就直起了身子,認認真真地朝她點了三下頭,“若我說謊騙你,這蛇怎會這般聽我話。”
奚昭還是將信將疑:“可沒理啊,你說的辦法太荒唐了。”
沒一個字兒能信的。
“有時最荒唐的法子才最靠譜。”太崖笑道,“奚姑娘要是懷疑,不妨自個兒去試試。”
他倆的聲音不大,在說悄悄話似的。藺岐照常檢查著羅盤,偶爾望一眼樹上。
看過兩三回後,卻見那兩道身影快要挨在一起,聲音也更低了。
盯了半晌,他忽然喚道:“師父。”
太崖看他:“何事?”
“有一處陣象看不清。”藺岐麵容平靜。
“哦,就下來。”太崖用指節點了點蛇下巴,那蛇便鬆開了纏繞的身軀,順著枝乾飛快爬走了。
下樹前,他看向奚昭。
“奚姑娘,要是訓蛇時遇著了什麼不懂的,儘可找我。”稍頓,又笑道,“隻需交些學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