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昭摸了下脖子。那鬼氣勒得倒不疼,但是磨著太崖咬出的傷了,一時刺痛難忍。
“可蓬夫子心氣太高,怕是沒看出,她早對你起了殺心。如今也不過幫她一把而已。”
蓬昀僵怔。
就在他愣神的空當,那凶虎忽一轉身,一爪拍在了他背上,震得他魂魄瞬間散去幾分。
*
月楚臨放下一本簿冊,遙遙望了眼天。
“公子!”小童子從外麵匆匆跑進,連氣都沒喘勻便急道,“小公子來了信,說是嶺山派又有魔物侵擾,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月楚臨移過視線,垂眸看他。
他問:“可有求助之意?”
小童子搖頭:“小公子說讓大公子彆擔心,不算麻煩。”
月楚臨還想說什麼,門上懸掛的鈴鐺突然作響。
他轉而道:“我知曉了,去吧。”
小童子連連點頭,忙不迭就往外跑。
小公子寄了東西來,他還得抓緊時間給奚姑娘送去呢!
等那身影跑遠,月楚臨不疾不徐地斟了杯茶,再才道:“尋我何事?”
不多時,半空中浮現出一道近乎透明的人影。
正是蓬昀。
他不敵那凶虎,險些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哪怕竭儘全力,也隻保下一口氣兒,勉強逃出奚昭的院子。
一出院子,他就徑直找到了月楚臨。
這月府中,唯有他還能保下他的魂魄。
“月公子!”蓬昀被緋潛嚇得膽戰心驚,伏地便作痛哭,“求月公子救我性命!”
雖察覺到有鬼氣靠近,月楚臨卻沒想到會是蓬昀。
且還隻剩
() 下些許魂氣。
“蓬夫子(),究竟發生何事?他起身⒁()⒁[(),意欲扶起蓬昀,同時朝他體內注入妖氣,幫他維持著魂體的穩定。
感覺到魂體趨於平穩,蓬昀終於從大驚大懼之中勉強穩下心神。
這一月在月府裡住著,他看得清清楚楚。
月楚臨和那奚昭根本沒多少往來。
一邊是感情並不深厚的客人,一邊是鬼域。
孰輕孰重,他理應明白。
思及此,蓬昀再無顧忌道:“全是那奚昭所為!月公子,那奚昭便是偷走惡鬼鬼核的賊人,亦是她將我——”
“蓬夫子,”月楚臨突然打斷他,麵上仍是那副親和神情,“您說的話,楚臨如何一個字都未聽懂。”
蓬昀一怔,又嘶叫著將話重複一遍。
從他在奚昭身上感受到的鬼氣,再到奚昭有意殺他,且挑撥他和薛知蘊的事,都說了出來。
隻不過太過駭懼,一時忘了提起緋潛。
月楚臨耐心聽到最後,先是問他:“夫子,今日這些話,可曾向旁人提起過?”
等蓬昀搖頭,他便又問:“依蓬夫子所言,是想捉昭昭去鬼域問罪?”
聽他這般親昵稱呼奚昭,蓬昀已覺不對,但尚未反應過來,話就已脫口:“自然!不過一人族女子,竟妄想乾涉鬼域事宜!”
“蓬夫子,”月楚臨溫聲道,“您眼下何嘗不是在乾涉月府私事。”
蓬昀一怔,隨即瞪大了眼。
一股劇痛陡然襲身。
他低下腦袋,卻見一絲銀白色的氣流附在身軀上,如旺火般燒灼著他僅剩不多的魂氣。
“月楚臨,你——!”
“昭昭有一話說得不錯,知蘊確然對您起了殺心。”月楚臨站起身,垂下眼睫俯視著他,“夫子好走。”
最後一絲魂氣悄無聲息地消失。
月楚臨卻靜立不動。
他緩緩摩挲著指節,若有所思。
去了鬼廟麼?
她應出不去。
薛知蘊一直伴在鬼王身邊。
阿郤遠在嶺山派。
昨日並非月圓夜,也沒下雨,問星不當出來。
皆無可能。
會是誰?
月楚臨抬了眼簾,腦中忽浮現一人。
*
寧遠小築。
藺岐看著將脖子纏得死緊的太崖,不著痕跡地蹙起眉。
“道君,眼下還未入冬。”
“知道,不過前些日子吹多了涼風,這兩天總冷得很。”太崖懶懶躺在藤椅上,有氣無力道。
藺岐:“當真不是受傷?”
他著實想不通。
昨天還看著好好兒的人,今天就往脖子上纏了不知多少道紗布,聲音也嘶啞不成形。
“你已問了十多遍了。”太崖連眼睛都懶得睜,“我連月府大門都沒出過,從哪兒去受傷?”
“師父
() 常做些匪夷所思的事(),弟子不免多想。藺岐想到什麼?()_[((),語氣冷淡,“無處受傷,但也有可能是自己拿刀所為。”
太崖:“……”
他掀起眼簾:“玉衡,比起刀劍,還是你更傷人。”
藺岐還想再說些什麼,月楚臨竟找上了門。
從他們入府到現在,他還是頭回來這寧遠小築,隻說是找太崖有事。
藺岐便以整理符書為由,離開了房間。
房裡僅剩兩人,太崖還是閉著眼,躺在藤椅上一動不動。
“今天倒稀奇,竟舍得往這兒跑。”
“鬼域的事結束了,暫得清閒。”月楚臨拿起本書,“這書是從書閣拿的?”
“嗯。”太崖道,“你那書閣裡寶貝不少,玉衡去一趟,少說待上半天。”
“如此便好。”月楚臨翻動著書頁,頭也未抬,“我記得書閣旁有株銀杏,枝子總往外長。伸得長了,便要請人砍些。”
太崖眼簾一抬,瞥他。
笑道:“天地間萬事萬物,不都是任其發展?師尊從小教我們的道理,他老人家人一死,你便忘得乾淨了。”
“哪有何處都適用的道理?”月楚臨看向他,神情含笑,“譬如那銀杏樹,果子掉得太多,氣味有所乾擾,還是應儘數掃出去為好。”
兩人對視著,半晌,太崖開了口。
語氣漫不經心,仿若開玩笑:“見遠,我不過來你這兒住一趟,該不會清掃院子的事也要交由我吧?”
“怎會。”月楚臨道,“不過想著你行事向來隨心所欲,提醒兩句罷了——就如你現下,脖子可是受了傷?”
“被枝子掛傷罷了——見遠,師尊走了,還輪不著旁人提醒我什麼。”太崖闔眼,“我要歇息了,你走罷。”
月楚臨沉默片刻,應了好。
他放下書,轉身出了房門。
隻不過走出幾步,又斂住氣息,折了回來。
默不作聲地在房外等了許久,終於——借著房門間隙,他看見方才還躺在藤椅上的人慢慢悠悠起了身。
對著鏡子照了片刻,然後拆下了纏在脖子上的紗布。
紗布之下,漸露出一道清晰可見的咬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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