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崖掃他一眼,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那幾尊房簷石像。
“當日初進學宮,年歲尚淺。便是托付了信任,以為彼此能成至交好友,後來不也鬨出齟齬?”他緩聲道,“見遠,若坦率直言,早些年在師尊那事上,你就該清楚了,你我並非是性情相合的人。”
月楚臨神情如常:“是麼?”
太崖輕聲道:“情誼不比這房上石像,堅不可摧。就看那冬日結了冰的溪流,哪怕底下暗流潺潺,河麵能平靜已算不易——見遠,再奢求太多,隻會落得冰碎水湧的結果。”
月楚臨斂去幾分笑意,話鋒忽轉:“如今追殺令的事已經解決了,你打算何時出府?”
太崖:“這就要趕客了?”
他說得輕鬆,仿佛是在開什麼玩笑。月楚臨的語氣卻認真了不少:“當日容你進府,是看在昔日同門一場的份上。又念及師尊仙去時惦記過你,這才出手相助。但如今依你所言,倒是我將這情誼看得太重。太崖,便到此為止吧。”
太崖道:“禁製還需半月,修繕完了就走。”
話落,兩人恰好行至一處分岔口。
月楚臨看他最後一眼,道:“我知你行事向來隨意,但萬事有度。師尊仙去不久,彆叫我太為難。”
太崖將手攏在袖裡,斜過眼神乜著他,卻笑:“你若想要頂了師父的位置,提點我什麼,不如先棄了囫圇說話的毛病。言語籠統,實在叫人難以聽懂。”
“好。”月楚臨眼神溫和,“那就盼著再無下回。”
二人分走兩路,太崖朝右折去,走了將近一炷香的工夫,忽從斜裡飛來一支銀箭。
他頓住步。
箭矢從眼前擦過,最後釘死在左側的紅漆柱子上。
裹帶的氣流卷起些發絲,等氣流散儘,他才往左看了眼。
那箭矢將一樣長條布袋釘死在柱子上,裡麵約莫裝著個木盒子,突出尖銳盒角。
他緩慢收回視線,又朝右看去。
右邊遠處的屋簷上,月郤雙臂一環,挑眉看他,似在示意他取下布袋。
太崖拔出箭矢。
散開布袋時,有股淡淡的異香漸從袋中飄出。聞著那淡香的瞬間,他又係緊了係繩,將袋子收入袖中。
月郤躍下屋簷,輕巧落在他身旁。
“收著做什麼?”他哼笑一聲,“這香真是你的?”
太崖瞥他:“月二公子當真是無處不去。旁人藏在房裡的東西也能找出來。”
“果真是你的東西,收好吧,若換人來找,隻怕早告到大哥那兒去了。”月郤從他手中接過箭矢,把玩起來,“大哥先前讓我找這香,我就覺得不對。平白無故的,誰會有這膽量,敢在月府裡使用迷香?——說吧,你是不是探進他的識海了,到底看見了何物,又或是做了什麼?我還從沒見過兄長這樣,好似隻要我把你供出來,他就能立刻生吞了你。”
太崖掃了眼他那興致高昂的樣,卻笑:“
月二公子還是不知道的為好。”
月郤一怔:“為何?”
太崖緩聲說:“現下你與我站在一邊,勉強算得上分庭抗禮。這都已舉步維艱,本君還不想再多出個仇敵來。”
月郤蹙眉:“你這話什麼意思,我不是兄長,沒興趣跟你打啞謎。”
“沒什麼。”太崖問他,“關於這香,見遠是如何說的?”
月郤:“他隻讓我查查是誰用了這香。”
太崖:“除了這香,可還問過其他事?”
月郤細思一陣。
想起那不知來處的隨侍,他還是藏了私心,隻道:“單問起迷香,其他事都沒多說——你呢?弄清楚大哥要做什麼了嗎?”
都跑人識海裡去了,總該查清楚到底為何要取了綏綏的魂魄了吧?
太崖卻說:“這事要依頭縷當,還需要些時間。現下最要緊的,是查清如何清除影瘴,否則時日拖久了,定有危險。”
還沒查清?
“我對那控影術法沒興趣,也從沒了解過該怎麼清除影瘴。”月郤蹙眉,“我可以接著往下查。但你也彆忘了答應過我的事——管好你那徒弟。今日是符書,明日是靈果,每天不知要找多少由子往綏綏那兒跑。先說好,要是惹得我不快,小心我直接撕破臉,任他是誰的弟子也照打不誤。”
“月二公子儘可放心。”太崖輕笑。
得了許諾,月郤這才放心離開。
太崖則是往明泊院的方向走去。
途徑那棵大梧桐時,他有意望了兩眼。
樹上已無人影,仿佛方才的遙遙相望僅是錯生的幻覺。
但就在他收回打量的下一瞬,幾人合抱的大梧桐後突然冒出個人。
“太崖!”奚昭喊他,“你方才在外麵是不是看見我了?就在樹上,我還朝你招手來著。”
許是有靈力蘊養,她的身體已大好,不像以前那樣走幾步便要咳一陣。
身子也沒那麼單薄了,笑時唇邊抿出兩點淺淺的渦。
太崖有意謔她:“好好兒地走著路,誰會無故往樹上瞧?”
“我都見你停下了,總不可能是走累了,專停在巷子口歇腳吧。”奚昭走到他跟前,“快說!到底看見沒有?”
“看見了。”太崖笑道,“瞧得一清二楚。”
“我就說,雖然瞧不大清楚,但也不可能看錯。”奚昭又問,“從那巷子口往裡頭看,不知是何模樣?可看得見這整樹梧桐?”
“這般好奇,不若等出了府再親自去瞧一眼。”太崖從袖中取出一個盒子,遞給她,“此物可感興趣?”
奚昭接過,打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