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下了雨,月問星多半會出現。
果不其然,醜時將過的時候,雨夜裡漸浮現出一道孤冷的鬼影。
分明不怕雨,那鬼影卻還跟人一樣撐著把傘。宛若一團白紗,悄無聲息間便進了院子。
月郤蹙眉。
真是在哪兒都能叫她找見。
沒等她走近,他就撐了把傘下了台階,將她攔在後院院門處。
“你怎找來的?”
月問星拿傘遮著大半麵龐,並不看他。
她幽幽怨怨道:“去找奚昭,不在。那女侍說,她來了你這兒。”
“你倒是會找。”月郤說,“今日便算了,她睡得早,也沒空陪你玩兒。”
月問星沉默一陣,忽將傘往上抬了些許,露出雙與他極為相似的星眸。
“二哥。”她喚道。
一聽她這麼叫,月郤就登時警覺起來。
這麼喚他,多半是沒好事。
“怎的?”他語氣不算好。
月問星攥著傘柄,用指腹摩挲著,眼神也變得飄忽不定。
“我……我不找她。我找你,找你有事。”
“什麼事?直說。”
月問星沒急著答複,看一眼他的眸子,複又垂下。
“二哥,你眼睛好紅。”
“……你找我便為了說這話?”
“不是。”月問星頓了頓,“像被人打過。”
說到最後,語氣裡帶了點兒雀躍的意思。
月郤忍著轟她走的衝動,道:“要不願說找我什麼事,就走。”
話落,他作勢轉身。
“等、等等——”月問星挽留得分外僵硬,“我說,你彆走。”
月郤停下。
“明天是中秋。”月問星垂了眸,掩住略有些失焦的視線,“能、能不能把你的身體,借我,借我用一下。”
月妖一族在中秋前後力量最為強大,也隻有這時候,她才最有可能借用他的身體,而不會產生其他副作用。
月郤隻覺眉心一陣跳痛。
真是跟她講不清。
雖說他倆確是血親,但她到底是他胞妹,是個姑娘,怎麼能用他的身體?
心知她多半不會聽自己的,他問:“你借去了要做什麼?若是想出府逛逛,或是做其他事,便與我說。我想其他辦法幫你。”
月問星默了瞬,然後說:“我想見奚昭。”
“明日是中秋,你就算不借誰的身子,也能見她。”
月問星搖頭。
不是以鬼魄的麵目去見她。
而是人。
不用擔心嚇著她,也不用顧慮陰氣過重會對她有何影響。
碰著時不會讓她心生寒意,能用溫熱的掌心握著她的手,感受到她所感受的東西。
皆是些無法言說的理由。
月郤將她的神情看在眼中
,到底緩和了語氣:“明日我造副木頭架子,暫時頂一天,行不行?()”
以前他就想用木頭給她再造一副身軀。
但她不要,說是寧願飄來飄去。
隻好作罷。
聽了這話,月問星微攏緊了手。
還是不願借她。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一眨不眨地盯著地麵的模糊人影。
好一會兒,才擠出聲應道:好。?[(()”
***
翌日,天放了晴。
奚昭隻覺心緒好上許多,想起上回月郤說他書房裡有些馭靈的書,她早上爬起來就鑽進了書閣。
他應是許久沒來過。
概因時常有人打掃,房間裡沒落什麼灰,但墨是乾的,筆架上也沒筆。
她記得半年前來過一次,房中布局和那時好像沒一點兒差彆。
……
這真能找到馭靈的書嗎?
她在書架前找了幾轉,竟真找著幾本,且和她現在看的那些恰好互有補充。
甚還從一本轉頭高的書裡翻著幾道難以找見的馭靈訣。
她懶得把這書扛回去,便想著直接將馭靈訣記下。
但在芥子囊裡翻來覆去地找,連一支毛筆都沒找著。
到最後她才記起來。
筆全讓緋潛拿去練字了。
練一根撅一根,練一根撅一根,根本來不及補。
她又轉去書桌前。
桌上筆架空空蕩蕩,墨倒是新的。
奚昭長舒口氣,猶豫一陣,最終從芥子囊裡掏出了藺岐送她的那尾羽毛。
好吧。
羽毛筆也算筆。
她嘗試著沾了墨,快速抄下那馭靈訣。
抄好訣法後,她把劄記本放在了桌上,又接著翻書。
這回翻了小半時辰,竟又叫她找出條馭靈訣法。
她興衝衝地拿起羽毛,正欲再記,卻在看見劄記本的瞬間僵住。
那本子上記著她寫的劄記。
都是隨手寫的,怎麼順眼怎麼記。
但現在,那些筆記下麵,竟憑空多出三個字。
——你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