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無赦將雙臂枕在腦後,步伐邁得輕快。他瞟一眼老虎上的人,問她:“你這般費儘心思地假死,竟連薛知蘊都說動了,到底是個什麼緣故?”
奚昭解釋得簡單:“躲人。”
薛無赦稍頓,像發現什麼新鮮事般,三兩步躍至老虎前麵。
“躲什麼人?”他倒著往前走,興衝衝地問,“你欠人錢了?”
薛秉舟:“有可能殺了人。”
奚昭:“……”
謝謝啊。
她沒說得太仔細,隻道:“反正惹了些麻煩,避遠些總沒壞處。”
先前在確定去處的時候,除了惡妖林的柿子湖,她還想過天顯的陵光島和天顯大陸。
但那些地方免不了要和太陰扯上乾係。
她也不想因為躲開月楚臨還要隱姓埋名,便索性到這兒來。
月楚臨沒可能往這兒跑,她也還能繼續馭靈,總歸沒壞處。
“難怪要跑到這偏僻處。”薛無赦視線一落,對上了緋潛那雙虎瞳,“你這大貓從哪兒撿的?也是你馭使的靈獸?”
說話間,他伸手去碰緋潛的頭。
緋潛呲牙,喉嚨裡擠出威脅式的呼嚕。
薛無赦隻當沒看見,繼續往前伸手。
不過還沒挨著那虎腦袋,緋潛便忽然大張開嘴,往前一咬。
薛無赦及時往後躍跳了兩步,大笑:“誒!你養的這大貓脾氣真臭——大貓,想咬死我不成?可惜了,我死不了。”
趁他去摸虎頭的空當,薛秉舟一眨不眨地盯著那黑黃相間的虎毛。
他盯了半晌,忽抬起手,戳了下那蓬鬆的毛。
“熱的。”他道。
緋潛甩起尾巴狠狠抽了他一下。
好笑。
不熱那他不就涼了嗎?
長尾甩打在背上,愣是砸出不小聲響。
奚昭聞聲偏頭,看了眼薛秉舟,提醒道:“它不喜歡被生人摸背。”
薛秉舟頷首以應,視線落在了那顆毛茸茸的腦袋上,問:“那頭?”
奚昭:“不喜歡。”
薛秉舟垂下眼簾,看了眼偶爾露出梅花印的虎爪。
他問:“爪子?”
“也不喜歡。”
薛秉舟又看向那條甩來甩去的虎尾。
“尾巴?”
奚昭:“它最討厭彆人挨尾巴。”
薛秉舟這才反應過來:“他不喜生人。”
“對。”奚昭往下一趴,雙臂圈著那蓬鬆暖和的虎頸,“認主的。”
薛秉舟點點頭,嘴裡喃喃一句:“可惜了。”
很少碰見活的。
薛無赦在前麵道:“鬼域也有貓犬,不過都是死物,而且多數整天都想著往人界溜。”
“那鬼域肯定沒甚意思。”
說話間,奚昭打量著他二人。
雖然和月問星一樣是鬼,
但也有不同。
月問星的身軀近乎透明,而他倆看起來和人無異,隻有碰著時才會感受到鬼魂的陰冷。
不過雖然看著像人,可他倆走路時,那些樹枝草葉竟能完全穿透他們的身軀。
可方才不還站在樹上了麼。
又見一截斜枝穿透薛無赦的身體,奚昭疑道:“你們碰不著外物嗎?”
“你說這些樹枝?”
薛無赦抬手掃了下腦側的一截樹枝,毫不受阻礙地穿透了過去。
掃第二回時,他卻又精準無比地捉住了那枝子。
“自是想挨著就挨著了。”
奚昭側眸看向薛秉舟:“你也能?”
“嗯。”
“那若是人呢?也是想碰著便碰著麼?”奚昭說著,垂下一條胳膊。
薛秉舟將手往下一掃,穿透了她的手臂。
再抬起時,又確確實實地挨著了她的手。
指腹搭上掌心,碰著點溫熱的觸感。他眼睫稍顫,麵無表情地垂了手。
奚昭:“竟真能這樣,還挺有意思。”
眼見著離第三寨越來越近,她忽望見一人。
那人蜷躺在溪邊,一動不動。因著太遠,又有草叢遮掩,辨不出是男是女。
“有人,我去瞧一眼。”奚昭跳落在地,緋潛也隨之化成了人身。
他個子高,又與瘦削搭不上邊兒,一下就把薛無赦隔在了另一邊,還要緊蹙起眉瞪他一眼。
薛無赦隻笑,約莫是把他當成了貓耍脾氣,也不惱。
快到溪邊時,奚昭停下問薛秉舟:“彆人看得見你們嗎?”
薛秉舟:“看不見。”
薛無赦笑嘻嘻地補道:“跟這樹葉子一樣,不想叫誰看見,便誰也看不見——做鬼的好處應當就這一點了。”
奚昭這才放心上前。
走近後,她也看清了溪邊那人。
是個年輕男人,麵容雖被垂落的烏發遮去小半,又閉著眼,可也瞧得出那冠玉之貌。
奚昭的視線遊移在那蒼白的臉上,在眼尾小痣停了瞬,最後看向閉緊的眼。
這人還有氣息,應是昏迷了。
緋潛在她身旁蹲下,薛家二子則在對麵。
四人圍著這昏死的人,最後是緋潛先開口:“這人怎麼樣?”
奚昭由衷道:“很好看。”
就算緊閉著眼,臉色也泛著病態的白,但還是瞧得出這人模樣生得多精致漂亮。
“……我是問要不要救他。”緋潛咕噥一句,“而且哪兒好看了。不都是兩個眼睛一張嘴,他還多出什麼不成?”
奚昭抬眸看向薛無赦:“能瞧出他的命數嗎?”
“命數死前不得窺,不過……”薛無赦掃了眼地上的人,“他身上沒死氣,死不了。”
薛秉舟補道:“命不短。”
奚昭點點頭,再不理地上這人,起身便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