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明泊院院子門口時,月問星已經有些精神恍惚了。
辨不清東西南北,走路時也常覺天旋地轉。視線飄忽渙散,總也聚不到一處去。
趔趔趄趄間,好似聽見奚昭在喚她。她倏然抬眼,忙朝聲源處望——
卻是處昏暗空蕩的長廊,根本不見任何人的蹤影。
失落還未湧起,她忽又借著餘光瞥見些影子。
她慌慌急急地順著看過去,好像真見著了奚昭的身影。
心喜過望,她快步朝那兒走去。
但等離近了,那道身影又轟然散開,化作婆娑樹影。
沒人。
何處都沒人。
心知多半是幻覺,月問星又陷在那幽怨裡,開始在院門口打轉,等著施白樹出來,也好問問她何時才能走。
越等,心底不安越甚。
分明沒法呼吸,可又切實感受到心緒堵塞的難受。
到忍無可忍之時,她從袖中取出奚昭送她的那朵玉簪花。來來回回地看,小心翼翼地摩挲。
這一月裡,她已連花瓣上的每一處細小紋路都記得清楚了,但還是沒等到奚昭回來的消息。
看一陣,她便往漆黑無光的院子裡望一陣。
但等了一兩個時辰,施白樹仍舊沒出來。
月問星一手摩挲著玉簪花枝,另一手則掐弄著掌心。
為何還不出來?
之前不是整夜在這兒守著麼?
為何還不出來?
手上力度越來越大,已將掌心掐出裂紋,從中漏出森森鬼氣。可她卻恍若未覺,直勾勾盯著那漆黑的房屋。
為何還不出來,還不出來,還不出來……
又過了小半時辰,她實在沒了耐心,徑直進了院落,找到施白樹的住處。
透過窗戶,她往裡看去。
沒人。
不光沒人,原本擺在桌上的物件兒也都消失不見了。
一陣慌急陡然攫走她的意識,月問星轉身就出了明泊院。頭昏耳鳴間,她陡然撞見一個夜巡的下人。
“站住!站住!”她失聲叫住他,到最後已要破聲。
那小廝原本還拎著燈籠四處打轉,聽見人聲,打著哈欠便抬了頭。
結果迎麵就望見個鬼魂。
小廝登時嚇得三魂不見七魄。
雙腿有如灌鉛,渾身打擺。
哪怕早就聽聞府中小姐早亡,魂魄卻沒被引走,也遠遠瞧見過她。可現下撞上了,還是汗不敢出。
“小、小……”他攥緊了巡夜燈,被迫承受著撲麵而來的森森陰氣。
“施白樹呢?”月問星的麵容已近扭曲,嗓音也失了真,“施白樹在哪兒?!”
施白樹?
那小廝這會兒腦子都嚇空了,根本想不起這號人。
府中上下妖侍多得數都數不清,他哪裡知道什麼白樹黑樹。
在那錯亂眼神的直視下,他哆嗦開口:“不、不知——”
話沒說完,眼前的鬼魄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寒氣還縈繞在身邊,那小廝不住打顫,幾乎要把整個巡夜燈抱進懷裡。
好一會兒,他才回了魂,拎著巡夜燈便腳下生風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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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夜深,老管家在燈下整理著籍盤,忽覺一陣陰風掃過。
下一瞬,房門大敞,淩冽寒風湧進。
老管家抬眼,望向門口處那道高瘦身影。他不慌不急地放下籍盤,起身。
“小姐,”他精神矍鑠地看著月問星,慈笑道,“老朽已不比往日,經不起多少折騰。若下回找我,不妨先敲門,也好讓老朽有個準備。”
月問星直直盯著他,瞳仁洞黑。
“施白樹在哪兒?在哪兒!”
“施白樹……”老管家思忖著說,“小姐平日裡與她並無多少來往,不知找她有何事?”
“在哪兒!!”隨著月問星開口,門窗皆作震顫,狂風亂卷。
老管家琢磨著多半出了什麼大事,思及這些時日月楚臨的狀態,卻是將手負在身後,不露聲色地給月郤遞了信。
遞出密信後,他才神情慈和道:“這百多年來,好不容易見著小姐一回。要是那姑娘何處惹著了您,不如先平息怒火,也好慢慢說來。”
“要找她,我要找她。”月問星神情恍惚,語無倫次道,“都已答應過我了,為何不在?何處都沒有,不在府裡,出去了?答應過我的。”
老管家慢慢理著她的話,漸摸索出頭緒——
概是施白樹答應了她什麼事,卻沒應諾。
考慮到她倆平時少有往來,他沒將這事想得太過嚴重,便道:“小姐,施姑娘已消去籍盤名姓,離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