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畫,他坐在書房中許久,等到外麵的日光漸漸西沉,書房裡的最後一抹光亮也隨著太陽的落下而消失。
下人輕輕的推開門想要進來,點一隻蠟卻被黑暗中那無形的眸子瞥了一眼,當即慌張失措的連門都忘了關。
雲瀟接過下人手裡的蠟燭,輕輕的走進書房中,她一眼就能鎖定那個黑色的影子,舉著燈過去,輕輕地將她周遭一盞蠟燭點亮,帶給書房微弱的燈光。
“聽說你今日連晚膳都未用。”
墨楚玄緩緩的抬起頭,若是此時,屋內燈火通明,若是臉上沒有那張麵具,紅紅的眼眸一定會被人發覺,但現在夜色是最好的保護色,麵具之下是無人察覺的悲痛。
“你怎麼來了?又是他們去請的?”
雲瀟並沒有為管家隱瞞。
“他們也是為了你著想,你這個主子從宮中回來之後便把自己關在書房,他們也害怕你真的出了什麼事兒,自己又不敢進來,也隻有派我這個不怕挨罵的人進來了。”
墨楚玄等自己眼中的淚水乾了,拿起蠟燭又將另外一盞蠟燭點亮書房中,總算恢複了些能夠視人的光亮。
“我何時罵過你,竟在這裡裝,可憐我永遠都不會罵你莫說,你隻是在我心情不佳的時候進了一趟書房,便是你在此時拿著一把刀抵在我的胸口,我也不會對你有半分厲色。”
雲瀟從進來的時候便注意到墨楚玄手裡一直抱著的那幅畫軸,隻是在此時她很有眼色的沒有過問。
“王爺把自己關在屋裡大半天了,肯定餓了吧,我提前讓廚房做了些易消化的,晚上待會兒讓他們送起來,王爺遷就著用一點,就當是給我麵子如何?”
雲瀟微微歪著頭,燭光打在她的臉上,昏黃又溫暖,這一刻仿佛看到了那泛黃的紙頁,也仿佛看到那紙張上明媚的女子的模樣。
墨楚玄一日,未曾開口說話,才剛說了幾句,口中依舊乾澀他張了張嘴,喉嚨處乾的發疼,但他還是輕輕的問了出來。
“你就不問問我今日為何在書房待了這麼久嗎?還有這幅畫軸,你不想看一看嗎?”
墨楚玄點頭又搖頭,她並未將目光放在那畫軸上一秒鐘。
“若是你想讓我看,那我不一定歡喜,若是因為一些原因你並不想讓我看到,我也並不會因此而傷心,隻要你高興我便是高興的,若是一會兒你能多喝一碗粥,我比看了這幅畫竹還要高興。”
真真假假不知道,聽了這話,墨楚玄的心中確實是歡喜的。
無論男女,對無理由的偏愛總是懷有一份向往。
“這幅畫……上麵畫的是我母親,我母親曾經寵冠一時,但所有的恩寵皆消失於一夜之間,這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我與陛下與太後的關係向來不睦也是因為此。”
“我曾經想過,馬革裹屍從此戰死在沙場,繼全了護佑,百姓的命運又能從此不再困於過往,隻可惜沙場上不留我的性命我還是活著回來了。”
“皇帝老頭子想要讓我留在京城,製衡他的另外一個兒子甚至想要把他手中的皇位給我,卻從未問過,我想不想要皇位向來不是我所願,若不是他奪了我的兵權,想要逼我去爭,我是絕對不會摻和進皇權之爭之中的。”
雲瀟微微皺起眉頭,他一直以為皇子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抵擋得了九五之尊的位置,卻從未想過,有的人確實不喜歡,他甚至願意將自己的性命戰死沙場,也不願意站在那個位置上。
“楚玄……你怎知陛下是想要將皇位傳給你,或許他隻是想要找一個更適合繼承皇位的人呢,你隻是那個更適合的人罷了。”
是啊,隻是為了尋找一個更適合的人,所有的人在他的眼中都不過是一個工具罷了,哪怕曾經虧欠過一個女子,如今對待她的兒子也沒有半分的一柔情。
墨楚玄又怎能不知道呢?但他知道在皇帝的眼中,他比墨台衍更適合做皇帝。
墨台衍隻是表麵上裝的賢德,其實私底下草菅人命,不把天下蒼生的福祉放在心中。
墨楚玄雖然身在戰場殺戮滿身,但他的所思所想能夠為家國而舍自身幸福,兩者之間是截然不同的惡。
即便如此,皇帝依舊不會在手段上偏向某一個兒子,哪怕他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合適的人選,卻還要讓兩個兒子自相殘殺,相互鬥法,最後隻能留下一個人繼承他的衣缽。
這樣的偏愛不要也罷。
雲瀟此番說,並不是故意要往墨楚玄的身上捅刀子,而是要置之死地而後生。
墨楚玄此番如此傷心,有可能心中對皇帝這個父親還是留有一絲骨肉親情的感情,但其實皇帝這樣的人不配得到任何感情,他隻配自己身處高位之時,孤獨終老。
這樣才是對他一生的報複。
一生冷血的人,又怎配得到任何一絲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