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謝雲書掛完小靈通,?莫名打了個噴嚏,隻覺得無來由的一股寒意突然鑽進四肢百骸。
他仰頭望了望徹底暗下來的夜空,尋思著今晚也不冷啊,?秋風還挺溫和的,?怎麼他後頸子的寒毛都齊紮紮立了起來。
讓他生出一種被危險攫住了的警惕感。
謝雲書抻直腰杆活動了下筋骨,?衝習文喊道:“文哥,?武哥送貨回來沒?”
“還沒!”
習文數出一百根白色熒光棒遞給麵前的人:“一百根,三百塊。”
謝雲書他們占的這個位子幾乎是全廣場最偏僻的角落,兩邊還有柱子杵著,前麵的人聲沸沸揚揚,?他們這裡冷冷清清。
能找來這裡的,都是中午拿到名片,?打完電話自己過來取貨的人。
對麵的人付了錢,?一言難儘的神情裡摻雜著不忿和嫉妒:“你們幾個年輕人也太壞了,掃光了全場的白色熒光棒,?然後坐地起價,?兩塊錢拿我們的貨,三塊錢再賣給我們!這是奸商啊!”
謝雲書正抱著一個整箱子拆開,?聽到這話隻回頭輕扯了下嘴角,?不以為意。
習文是個急脾氣,立刻冷下了臉:“大哥!做生意就是各憑本事,我們也是真金白銀找你拿的貨,?金橋市場六七毛錢一根的熒光棒你兩塊錢出給我們沒二話,?怎麼我們出三塊錢你就這麼看不爽了?”
“行!你們厲害,現在的年輕人一個比一個了不得!”那人尖酸道,“不過你們也就是知道今晚白色熒光棒好賣,提前把市場的貨掃去囤了罷了,?也算不得就是什麼大本事!”
習文叼著煙,嘿嘿一笑。
我們豈止是知道白色熒光棒好賣?
今晚所有人隻買白色熒光棒分明就是我們一手推動的!
整個市場都是我們一步一步親手開拓出來的!
用小書的話說,這叫“沒有需要就創造需求,沒有市場就營造市場”!
習文得意地挑眉:“我們打的就是這個信息差,您要不服氣,您趕明兒也讓彆人隻買您的熒光棒,我也認您有本事!”
同裔玲玲告兒彆人“應援色”一樣,“信息差”這三個字,習文也是不久前才從謝雲書嘴裡聽到,現學現賣。
那人臉上紅紅綠綠,像個交通燈似的閃了好幾下,冷哼一聲走了。
其實習文並不知道,他了解到的也隻是謝雲書整個營銷計劃的冰山一角而已。
“應援色”的信息差,“小水軍”的魔音洗腦,全廣場缺貨帶來的“饑餓營銷”,裡麵的每一個環節都是謝雲書精準掐中顧客的消費心理。
習文唱起小曲兒,蹲下來幫謝雲書一塊拆箱子:“又有誰要貨?”
一箱熒光棒是五百根,每十根一匝捆得整整齊齊,碼放在裡麵。
謝雲書從另外一個箱子裡又點出一百根放進去,回答習文:“一號位和二號位,都要五百根。”
“一號位?”習文眼睛一亮,“是不是那個罵你從五院出來的?”
謝雲書去發名片的時候習文也未走遠,聽得清清楚楚。
謝雲書笑:“就是他。”
“你收他什麼價兒?”
“也是三塊。”
“麻蛋!”習文說,“該收他四塊!”
“報出去的價碼潑出去的水,”謝雲書拿透明膠帶重新封住箱子的口,對習文眨了下眼,“細水長流,這買賣還有第二日呢!”
習文激動地直搓手:“對啊,演唱會開三天呢!咱們後麵還有兩天,小書,明天我一早就去金橋掃貨,海濱要是不夠,我讓習武去鄰市掃……”
謝雲書搖頭:“明天一早,就會有大量的白色熒光棒湧進海濱,我們是收不完的。”
“也是,”這個道理習文也想得通,“那些人明天肯定都學精了,一定不會再讓我們收!”
習文眼珠子轉了轉,湊近謝雲書小聲出主意:“不然我們明天再換個顏色搞……”
謝雲書失笑:“那樣廣場上的人怕是要聯合起來把咱們就地打死!”
習文濃眉倒豎:“誰敢!”
“好了,明天我自有計劃,武哥回來了,”謝雲書抱著箱子站起身,“後麵的貨我也去送,順便再跟老板們談談明天的生意。”
……
陳六和光頭蹲在攤前,一人抽著一根煙,等得望眼欲穿。
光頭忽然把煙一丟:“來了來了!就那個蹬三輪兒的小孩兒!就他!”
陳六也認出來了。
廣場上燈光昏暗,人流湧動,那漂亮小青年騎著載貨小三輪,龍頭左閃右避躲著人,因此速度特彆慢。
陳六兩手攏在嘴邊衝他喊:“哎!你快點!”
謝雲書衝他揮了揮手,腳下快蹬了幾輪,把三輪車騎到陳六麵前,放下手刹,露出一口小白牙:“老板我們又見麵了,你們好啊!”
“我好個屁!等你等得黃花菜都涼了!”陳六抱怨,他走到三輪車後麵想拿自己的貨,卻見後座上又跳下來一人。
陳六跟光頭同時瞪大了眼睛:“是你?!”
竟然是那個從他們手裡把白色熒光棒全都買去的小子!
習文笑眯眯地拱手:“兩位老板又見麵了!”
陳六和光頭頓悟,跳腳指著他倆:“好啊!原來你們是一夥的!”
一個前頭收走他們的白色熒光棒,一個在後頭發名片再賣給他們!
真是兩個狡猾狡猾的小崽子!
謝雲書笑著卸貨,收錢,末了他說道:“明天二位要是再急缺什麼貨,還可以找我,我那裡什麼都有,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走走走!你趕緊給我走!你明天就是有王母娘娘的蟠桃我都不要!”陳六簡直不能再多看這小狐狸一眼,話都不讓謝雲書說完,“明天我要是再找你拿一點貨,我就是你孫子!”
謝雲書麵露一絲為難:“這樣……不太好吧?”
他隻想賺錢,沒想認孫子。
陳六拆著箱子,撕開上麵的透明膠帶,隨手卷成一團往謝雲書身上丟,毫不客氣地攆:“快走!”
……
晚上七點整,張學友的演唱會終於開始了。
廣場上人山人海,氣氛甚至比會場內還要高亢。
謝雲書和習文習武,還有裔玲玲的一群小同學趴在欄杆上,城市霓虹如水流般淌過一張張青春明媚,煥發著熱烈神采的臉龐。
雖然看不到張學友本人,但會館內的歌聲還是透過廣場的音箱清晰地傳遞出來,人們揮舞著手中的白色熒光棒,遠遠望去,像是此起彼伏的連綿海洋。
謝雲書的麵龐在錯落移動的光影裡忽明忽暗,眼底浮現出一幀又一幀恍惚模糊的畫麵。
是很多年前,還是很多年後的夜晚,他都已經分不清了。
他站在申城文化宮最高的一層台階上,遙遙望著遠處的道路。
手心裡隱隱冒汗,期待又緊張。
人群從四麵八方走來,都是歡天喜地的。
他們擦著他的肩身而過,身後的檢票員嘴巴對著耳麥在喊:“請大家排好隊,把門票拿在手裡,現在開始檢票!”
其實他跟江行止白天形影不離,下班的時候本可以一起走的。
但他微妙地覺得那屬於某種“約會”,理該兩個人鄭重其事相約後,準時在目的地碰頭。
那時候他還年輕,心裡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相信那些天真的儀式感,會渴望所有夢想成真的細節都是完美的。
他想到自己上午進到江行止的辦公室裡看到那兩張門票大喇喇地放在江行止的筆筒裡,他的視線落在門票上,嘴角的弧度忍不住往上牽揚,餘光裡能感覺到江行止也在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