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薑遙淺就要走了。
陸媽媽剛開始有些驚慌,後來也不知道陸林野跟陸媽媽說了什麼,她又高興起來,最後還硬塞了一個厚厚的大紅包給薑遙淺。
“淺淺啊,下次再來看阿姨。”
薑遙淺硬撐著點了下頭。
上了車,車子一開走,薑遙淺就把紅包拿出來放在一邊了。
她閉著眼一動不動,整個人仿佛累到了極致。
陸林野抬頭看了很多次。
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到了車站,薑遙淺下了車就要走。
“薑遙淺。”
陸林野在後麵輕聲叫她。
薑遙淺腳步停下,卻沒回頭。
她的臉色蒼白,背卻挺得更直,僵硬筆直,像是回到了年少叛逆時,眉色冷然,要多倔強就有多倔強。
還有什麼?一次都來好了。
“兒童節快樂。”他說。
“就......提前跟你說了。”
他知道,回去後,她肯定又不會再理他了。
.......
薑遙淺坐上回溪海的車。
茫茫然的一路,整個人像是徹底被放空。
旁邊小情侶的說話聲,前麵小孩子的哭鬨聲,竟然全都聽不到。
車子到站時,天都黑了。
薑遙淺沒有回住的地方,身體無知無覺,形同木偶地亂走著。
不知走到了哪裡,突然聽到了一陣鬨哄聲。
“嫁給他,嫁給他,嫁給他!”
薑遙淺抬頭,她竟然走到了這麼熱鬨的地方。
璀璨燈光包圍的大廣場,飄起了一隻隻氣球。
漫地的鮮花,經久不息的熱烈掌聲。
有人在求婚。
大屏幕上播放著一張張照片。
少年少女,抄作業的,扯小辮子的,笑著打鬨的,扭扭捏捏坐一起的......
兩張稚嫩的臉一起慢慢變得成熟。
從校服,到西裝碎花裙。
薑遙淺盯著看著,不知道過了多久。
臉上一陣冰涼,一摸竟然全是水。
有些東西像是終於生了效的毒藥,時間久遠,卻依舊穿腸刺肚,紮心蝕骨。
薑遙淺剛開始時對陸林野的印象絕對稱不上好。
陸林野不愛學習,卻經常裝模作樣地拿張試卷找她問問題。
薑遙淺心裡感到煩,卻習慣忍著不表現出來。
後來陸林野更加得寸進尺,每次再找她,連試卷都不拿了,無賴又厚臉皮,隻要看到她,遠遠的,那眼神瞬間就嗖嗖發亮。
他直白緊盯的樣子,就像是個毛頭小賊惦記上了什麼勢在必得的東西一樣。
年少的薑遙淺,在這之前從沒有見過能夠在她麵前這樣毫不掩飾的男生。
她是一班的班長,又是全校口中那個滅絕師太丁芸的獨生女。
這個身份,導致全校除了表妹羅茜茜跟她玩得親,幾乎沒什麼人跟她走近。
她在班級裡安靜不說話時,彆人就不敢在她麵前打鬨。
同學們私下裡都說,她這樣又冷又傲的性格,肯定很不好相處。
陸林野便成為了那個突兀的存在。
他見縫插針地闖入了她的生活中,幾乎占據了她整個青春。
後來......
“寶寶,畢業就嫁給我好不好?”
“我害怕,萬一你看上彆人不要我了怎麼辦?”
他當時自卑不安到恨不得把她捂在口袋裡。
她漂亮,內心溫柔,是學霸,上了名校,追求者眾多,個個都出色又近水樓台。
而他,高中畢業,沒錢沒學曆。
那天,是情人節,也像現在一樣的人群熱鬨。
前麵一個男生突然扭頭說了一句“答應他”。
然後就是莫名其妙的、人聲鼎沸般的起哄聲“嫁給他。”
“嫁給他,嫁給他,嫁給他!”
她拉著他躲過那些興奮過了頭的陌生人,等無人了才笑著說:“好啊!”
好啊,嫁給他啊。
除了他還能有誰啊。
廣場上的人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散去的。
零零散散的破碎氣球,被風吹得在地上翻跑著。
城市繁華在燈火消減時瞬間暗淡。
夜景似乎由此淒涼。
薑遙淺直直地站著,可能是真的太累了,終於坐了下去。
步步台階,長長大道,獨坐一人。
突然響起來的手機鈴聲便尤其響亮。
薑遙淺反應慢半拍地低頭,迷蒙中看清了號碼,然後接了電話。
對方大概沒料到電話竟然能被接通,竟一時啞住,不知道怎麼說話了。
薑遙淺也跟著沉默著。
“當”的一聲,突然刺穿平靜,餘音遙遙。
在鐘聲就快消失時,薑遙淺突然開口,聲音很低啞,卻是從沒有過的冷厲:“陸林野,你的女朋友是誰?”
那邊的人一秒都沒停頓地回答:“薑遙淺!”
他語氣肯定:“從沒變過。”
薑遙淺沒再說話。
陸林野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立刻問:“寶寶,你在哪?”
坐在台階上的人好像很平靜,平靜到似乎能感覺到裡麵有什麼在猛烈掙紮,僵直的脊背像是那瀕臨碎化的風乾朽木。
漫長的幾秒後,薑遙淺終於回:“不知道。”
陸林野像從什麼地方站起來,有匆忙的腳步聲,有“哐當”的關門聲:“寶寶,告訴我,你那邊有什麼?”
薑遙淺輕輕抬眼:“有一個大鐘盤。”
“還有呢?還有什麼?”陸林野的聲音很激動,卻努力放輕。
“有一個婚紗店。”
“還有呢?”那邊的聲音都抖了。
薑遙淺慢慢彎了些背,回答:“有一個很大很大的廣場。”
陸林野沒再問,那邊很快響起汽車啟動了的聲音。
“寶寶,不要掛電話,不要掛電話好不好。”
“好。”
這世上應該真的有心有靈犀。
如果,如果陸林野再早一會打電話,或者再多晚一會。
就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