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解遇第一次被人耍,還能笑出來。
“膽肥了?”
他側抬起頭,翹著眼尾盯著薑遙淺,眼裡笑意未消,鋒利的眉卻微微聚攏,又似故意般地向下逼壓著眼。
所以說,長得好真的很占優勢。
哪怕是現在頂著這麼一張青青腫腫又殘殘破破的臉,表情還挺惡狠狠的,都隻覺得這個人帥得很有野性,帶著一種具有破壞力的張狂美感。
薑遙淺沒回他的話,移開視線,低頭邊收拾著藥邊問:“你今天晚上還要去上班嗎?”
臉成這樣,戴帽子應該也遮不住了。
她道:“如果上班的話可以戴一個口罩。”
“還有,記得不要喝酒。”
解遇就瞅著薑遙淺,鼻腔裡輕輕地哼了一聲,沒接她的話:“打什麼岔?我問你呢。”
挺不依不饒的。
薑遙淺還是沒答話,收拾好東西,抬起頭。
公園裡安靜無人,前邊盞盞路燈屹屹獨立,傾灑而下的燈光裡隱約可見傾斜著的細細亮亮的雨絲。
周邊的樹葉被風吹得發出一陣陣輕嘩嘩的聲音,葉片上的雨滴跟著簌簌抖落。
起風了。
又下雨了。
薑遙淺側頭詢問著解遇:“還要送我回去嗎?”
說話時,她手上已經拎起了袋子,又拿起傘,似乎下一秒就要準備站起來。
那樣子像是在說:不送我可就自己回去了。
“......”
解遇一把抓住薑遙淺的手,看著她,像是有些疑惑地低聲問道,又像是自言自語著:“是我慣的你?”
好像再給把梯.子,就能讓她順著爬他頭上了。
“嗯?”
薑遙淺輕輕揚眉,麵露疑惑,回視著解遇,烏黑的眼睛眨都不眨,一派老實不懂。
很溫柔的眉眼麵龐,眼神卻格外生動靈活。
星星閃閃的,一分的狡黠,再裝著三分的惡趣味。
這個樣子的她......
簡直就像是在黑夜裡發著光。
解遇盯著看了兩秒,突然低頭就要湊過來。
明顯情動了。
薑遙淺立刻後退避開,說著:“有人。”
前麵路邊時不時地有一兩個人經過。
還有一陣陣汽車壓水而過的聲音。
解遇停頓一下,卻沒離開,快速伸手拿過薑遙淺手裡的傘。
打開,拉低。
黑色的傘瞬間遮埋住他們兩人,分隔出一片獨立的小天地。
黑暗狹小的空間裡,對方的眼睛卻熠熠生輝、清晰又鮮明。
解遇伸出另一隻手,緊按著薑遙淺的整個後腦勺。
壓著她一點一點地靠近。
他傾著頭,一直到嘴裡咬住柔軟溫熱的唇肉,才終於垂下眼皮,閉上眼。
這次,不怕她再跑了。
......
回去的路上,解遇身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響了好幾秒,一直到薑遙淺提醒了,解遇才終於舍得鬆開手,把手裡雨傘換到另一邊,掏出手機接起。
“喂,哥,剛剛怎麼沒接電話?你們回來了嗎?我打姐的電話她也沒接,她跟你在一起?”
解遇低眼瞥了一下薑遙淺,似乎心情挺好地開口:“嗯。在。”
孫小光:“哦,那你們先回家吃飯,飯菜都在鍋裡熱著呢,我跟梅子在外麵逛街,現在正逛超市呢,你們吃完飯要出來?”
解遇拿開了一些手機,問薑遙淺:“晚上想出去?”
薑遙淺猜到應該是孫小光在問他們要不要出去,搖了下頭。
解遇便在電話裡說不去,不知又聽了兩句什麼,直接把電話掛斷。
看解遇掛了電話,薑遙淺才仰頭開口:“你先回去換一下衣服吧,今天淋了雨,不要凍感冒了。”
解遇把手裡的傘又換了過來,繼續牽著薑遙淺的手,聽到她的話低頭看了眼快被吹乾的衣服,然後掀起薄薄的眼皮瞅她:“沒事。”
“我身體......還挺好的。”
怪異的聲腔語調,彆有意味的一句話。
投過來的眼神更是帶著一股壞壞的勁。
很不正經。
“......”
薑遙淺抿起唇,垂下視線,假裝沒聽到沒看見,繼續往前走。
解遇邁著長腿在旁邊慢悠悠地跟著:“怎麼?你不信?”
他一邊歪頭盯著薑遙淺的側臉,一邊翹著唇角不安好心地逗弄著她:“那······要不要我來——”
旁邊的腳步突然停下。
解遇也跟著停下,眼神從薑遙淺驟然凝固住的臉上慢慢抬起,看向前麵正等在樓下的人。
今晚一直細雨如絲,可也密密實實地沒停止過。
陸林野沒打傘,手裡夾著一根煙,低頭站在微風細雨裡。
路燈下,接連不斷的透亮雨絲清晰地從那清俊的麵龐上劃過,嫋嫋升起的煙霧又慢慢飄散在雨霧裡,此時他的頭發上已經蒙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雨珠,乍然看去,就像是陡生了一頭白發。
本不該再出現的人卻在此時此刻出現。
薑遙淺定在原地,臉上的表情像是剛剛褪去了的血色,消失乾淨。
陸林野感覺到了什麼,側過身,一眼便看到了心心念念著的人。
他的雙眼緊緊盯著薑遙淺,路燈朦朧的光影中,目光幾近癡然地在看著。
兩人不近也不遠的距離,隔著薄紗般的雨霧,卻像是隔了千山萬水,遙遙相望。
他穿著一套黑色西裝,裡麵的白襯衫解開了兩個扣子,一身濕潤的雨氣,風塵仆仆,整個人看起來比之前更加成熟了,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卻還是在看到她時,眼裡立刻就亮起了那熟悉的、溫柔歡喜的光。
“寶寶......”
他的唇動了,輕聲地叫著,腳步抬起就要朝這邊走過來。
薑遙淺的手猛然間就被捏緊,隔著紗布十分有力的擠壓幾乎讓人感受到了快要難以忍受的疼痛。
卻又恰恰的好。
“寶寶?”
旁邊插進來一道語調緩慢的聲音。
似疑問,更似在輕嘲。
陸林野這才終於看向薑遙淺身邊站著的人。
他把視線低下來,看著那雙緊緊牽在一塊的手,平靜、又沉默地盯著。
然後再抬起來看著解遇的臉。
頰骨青腫,眼角隱約可見的幾道血口子,還未完全乾的幾縷碎發搭在眼皮上方,慢騰騰地掀起眼皮瞥向他時,目光冰冷又隱隱帶著刺人的鋒利。
很不好惹的一張臉。
陸林野的視線凝在這張臉上,幾秒後,突然又是幾秒。
細雨如絲,越下越密,風也跟著越刮越大,傾斜的雨絲仿佛變成了一根根飄飛著的細線,千絲萬縷,像是把那遙遠的時光都拉回了頭。
一個又一個的片斷快速地從記憶裡分離出來。
好像直到這時,陸林野才終於認出了解遇。
有什麼東西猛地從四麵八方衝撞進來,纏裹勒緊住心口,嚴嚴實實,而後便是一陣陣強烈的窒息感。
陸林野的身體輕輕晃動了一下,臉上的表情猛然變了,再看又好像一直定動沒有變化絲毫。
襲地而起的風,卷著掉落在地上的樹葉子,大片的樹葉迎著這股力鼓足了勁翻滾兩圈,然後再次黏在濕漉漉的地麵上。
就這樣不停地重複往來。
薑遙淺移開視線不再看,對著旁邊的人輕聲開口:“走吧。”
聲音清清冷冷的。
平穩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