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環顧人群,說道:“無論他們做了什麼,自有朝廷律法處置。”
絡腮胡冷嗤一聲,“朝廷律法?”接著又大笑起來,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
場間,手持利刃者眉頭緊蹙,被利刃加身者反倒狂笑不止。
“朋友,能躲過我安排在外圍兄弟的眼睛,又能悄無聲息靠近這裡,以你的身手,在江湖上當不是籍籍無名之輩,但你說出的話,卻似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
“以你這樣的高明身法,當不是這種滿是賊子小人之地,所能將養出來的。”
“今日落在你手中,是我本事不濟,但有些話,我卻是要和朋友你說道說道。”
見老四依舊沉默不言,絡腮胡繼續說道:
“這個鎮子上的人,和那三十裡外巡檢司早有勾結,他們這個鎮子所處位置,是許多行路者繞不過的地方。”
“這裡經過的人,無論行商、鏢行、過客走卒,隻要到了這裡,他們滿鎮子的人都會化作眼線,互相配合,將對方底細摸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凡是身攜財物者,或隨行有姿色美豔女眷者,隻要對方隨從保護之人勢弱,他們就會親自動手,殺人越貨,拐賣女眷。”
“若是碰上有扈從的行商或大鏢行,便會迅速通知巡檢司,一方半路冒充山匪,另一方巡檢司配合殺來為其遮掩。”
“除非對方背後來頭甚大,他們才會不做任何事,任憑其一路暢行。”
“這裡的民不是民,是匪。這裡的官也不是官,亦是匪。”
“老子雖說也不是什麼好人,但向來敢說敢做,從不遮掩。今日遇見這群看似順民百姓,實則個個壞到頭上長瘡,腳底流膿的畜生一般的東西,實在壓不住滿心殺欲。”
“今日之事,全當是除害。”
老四本是個悶葫蘆,平日裡話也不多,也向來煩話多的人。
但今日遇見這個絡腮胡,雖說他也滔滔不絕的說了一通,但老四心裡卻並不厭煩。
之前隱在暗中,多多少少已經聽到了一些實情,這也是他在絡腮胡下手殺害王豐、王翼父子時,內心糾結之餘,卻依然沒有立即出手的原因。
但絡腮胡竟然下了命令,要將整個鎮子屠殺乾淨,這讓他著實無法接受,不能繼續置若罔聞。
老四將刀尖慢慢從絡腮胡胸口滑到他脖頸上,抵著他的咽喉。
“他們之中,為惡之人確實良多,但婦孺何辜,怎能不經審判,一並屠殺?這與他們行事,又有何異?”
絡腮胡冷笑一聲:
“婦孺何辜?同樣受著來路不正的銀錢供養,她們憑什麼逃脫?而且我將鎮上路過的行商和一些來集會的山民另行看押,事後放過,已是仁至義儘,你竟將我與他們相提並論?”
老四向來懶得口舌之爭,加上他也隱隱覺得再拖下去,難免生出變故。…。。
今日之事,不一一論罪,一概囫圇殺之了事,他絕無法坐視不理。
冷冷道:“既然話不投機,我也不和你繼續糾纏下去。你下令放人離開,我也放你性命。至於他們這次逃脫,之後如何追究罪責,那是我的事。”
絡腮胡一樂:“閣下為何不讓我們離開,這樣豈不是更好?”
老四繼續沉默。
絡腮胡恍然大悟:“原來是信不過我,看來你也並不是不害怕。”
老四冷哼一聲:“我要走,你們攔不住我。”
絡腮胡一滯,繼而哈哈大笑:“今日能遇到你這樣的怪人,當屬怪事。若是放在平日,光是你這身本事,也值得咱一交。一幫豬狗一樣的東西,殺與不殺本就無甚所謂,應了你又何妨。”
繼而對肉瘤耳等人吩咐:“聽他的,放人。”
肉瘤耳應聲,一招手,包圍人群的凶人立即收刀,讓開去路。
人群中又開始喧囂起來。
有人試探著往前走了幾步,看無人阻攔,立即撒丫子往鎮外逃離。
有人衝著老四磕頭,表示謝意,接著也同樣逃離。
還有小半人,依然立在原處,眼巴巴看著老四。
老四好奇的問道:“你們為何還不離開?”
立即有人回應道:“大俠,他們外圍還有人守著,萬一逃不出去……!大俠不如挾持此人,和我們一起離開?”
老四沒回應,肉瘤耳卻先是大怒:
“好個賊子,你們一個個皆是小人,以為我們老大也同你們一樣?說了放你們離開,就是放你們離開,若是再敢繼續逗留聒噪,今日過後,老子先率人殺回來。任你們躲在何處,也要將爾等一一揪出來宰了,還不快滾!”
但那些鎮民卻依舊執拗的等在原地。
老四歎口氣,道:“你們都趕緊走吧!今日救下你們,我也不知道是對是錯。”
又看了看被他以刀抵著脖頸的絡腮胡。
“我不知道還能和他僵持多久,觀其所行,也是言而有信之人。他既然已經應了我之所求,斷不會再毀諾毀行。你們若是繼續逗留,屆時待我獨自一人離開。那時,就不在我和他約定範圍之內了。”
肉瘤耳瞪這一雙鷹眼,大喝一聲:“聽見沒?還不快滾!”
眾人這才放棄幻想,有些甚至臉上帶著一絲怨氣,不過,沒人敢再繼續停留,都急匆匆離開街口。
絡腮胡打趣道:“看見沒,他們並不會因此感激你。他們這些人中,許多還認為你並沒有做到完全讓他們脫離危險,所以臨行前還帶著怨氣。現在你覺得,這樣做還值得麼?”
老四不回答他,而是看向仍被幾名漢子押著的散發女子。
“放她一起離開。”
絡腮胡勃然變色:“朋友,過分了些吧?”
老四刀尖往前遞了遞,絡腮胡脖子上立即出現一道血印。…。。
“我說,放了他。”
絡腮胡呼吸聲漸漸重了起來,老四甚至能感覺到他身體已然緊繃。
隻見老四突然伸手按在絡腮胡右肩膀,一使力,絡腮胡整個肩膀便軟塌塌耷拉下來。
絡腮胡慘叫一聲。
場麵立即變的緊張起來,肉瘤耳等一乾凶人勃然大怒,各自刀兵直指老四。
“你做什麼?”
老四卻風輕雲淡的一掃周圍:“以你們老大的身手,我不得不防,放心,隻是脫臼了而已,無甚大礙。”
絡腮胡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早沒了之前談笑風生。
他看向散發女子,咬牙切齒的問老四:“你獨自離開,以你的詭異身法,我們或許真的奈何你不得,但若是帶著她一起,你自信能逃離這裡?”
老四幽幽道:
“我在暗中也聽了許久,他哥哥是錦衣衛密探,還殺了你弟弟,你抓住她,無非是想借她逼她哥哥現身。”
“但那信中內容,你也聽了。若我猜的不錯,他哥哥怕是已經發生了意外。拿住她一個弱女子已然無用,但她落在你的手中,你大仇無法得報,定然拿她泄憤。”
“她祖父祖母雖不是死在你手中,但也與你追拿他們不無關係。放過她吧!冤有頭債有主,禍不及家人。況且,無論你的仇人因何而死,他畢竟已經死了,拿他家人宣泄,不該。”
絡腮胡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