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從阮發現,山穀兩側的李家軍將士,即使坐在地上,也總有一隻手搭在隨身的兵器之上,他不由暗暗點頭,強軍,就是要時刻準備迎接敵人的突然襲擊。
“小十九,老夫遠在府州,都聽說了,你在無咎家裡,已是一言九鼎的地位?”折從阮不經意的戳到了李雲瀟的敏感要害。
小十九?李雲瀟一陣恍惚,已經多久沒人敢這麼稱呼他了?也許是三年,也許是兩年,總之時日不短了!
冷不丁的被折從阮叫出以前的老名字,李雲瀟或多或少,有些不太適應。
換個人這麼沒禮貌,李雲瀟不會太客氣,可是,麵前的這位老者,就連李中易都惹不起,何況他李瀟鬆呢?
“唉喲喂,我的老令公呐,您這麼說,若是讓我們家爺知道了,我的腦袋還不搬家了?”李雲瀟在家宅鬥爭之中,已經學會了輾轉騰挪動,借力打力。
折從阮微微一笑,說:“得了吧,在老夫的麵前整這些,裝得起勁,很有意思?”
李雲瀟拿此老沒有半點辦法,隻得陪著笑臉說:“您有事儘管吩咐,小的不管能不能做到,都儘量去辦。”
“蠢材。剛誇你能乾來著,怎麼一下比水牛還笨十倍?”折從阮吹胡子瞪眼睛,沒好氣的數落李雲瀟,“你是無咎身邊親信中的親信,理應一切惟無咎之命行事,我沒什麼事吩咐你去辦的。”
李雲瀟暗暗鬆了口氣,折從阮真要是說些不好辦的事情,他也隻能硬著頭皮去稟報李中易。
可問題是,疏不間親的道理,李雲瀟身在大宅門之中,已經無師自通,大徹大悟。
換句話說,李雲瀟既不想得罪了折家,更不想背著李中易,搞私下溝通的小動作。
既然,折從阮沒有提出任何要求,不管真假,李雲瀟都暗暗慶幸不已,有些事情最怕捅破那層紙。
俗話說的好,凡事留一線,以後好見麵,這正是李雲瀟真實心情的寫照。
由於不想讓契丹人發現他們的蹤跡,兩家聯軍將整座山穀一分為二,各按編製,就地休息宿營。
李家軍中的很多人,都背靠著小樹,或是仰麵躺在草地上,手捧書卷,專心致誌的用功。
折從阮不動聲色的走到一名低級軍官的身旁,低頭定神一看,隻見書卷名為:《論後勤之要》。
彆看折從阮年事已,眼力卻不減當年,隻見開篇便是李中易親筆題寫的卷首語:餓著肚子,沒法子打仗。
花糙理不糙,折從阮暗暗點頭,腳下沒停接著往前走,卻見相鄰的一個小軍官,手裡捧的卻是另一部書卷,名為《練兵綱要》。
由於。小軍官已經看到卷中,折從阮瞥眼間,就見一行醒目的粗黑字體: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
嘿嘿。李無咎那小子從哪裡學來的這些言簡意賅,通俗易懂的口號呢?折從阮百思不得其解,心癢難撓。
折從阮一路走過去,他發現,在李家軍中,擠出時間讀書習字。學習兵法的現象,異常之普遍。
反觀折家軍這邊,大家雖然也都很守規矩,沒人喧嘩,可是,大多都隻是躺在草叢裡睡大覺。
有比較才知差距。折從阮下定決心,此戰過後,務必要在折家軍中推廣李中易的帶兵方法。
吃午飯的時候,為免煙火升起,導致打草驚蛇,李中易和大家一樣,一口水。一口烙餅。
折從阮是吃過大苦的宿將,自然沒有任何的不適,他坐在李中易的對麵,吃得津津有味。
折雲水就有些吃不消了,他草草的咽下手裡的一張乾烙餅後,壓根就沒胃口再啃第二張餅。
隻是,李中易一口氣吃了三張烙餅,確實令折雲水頗覺得有些不太自在。
李中易是個啥地位?手握著啥樣的實力?折雲水又算是哪根蔥?
折從阮僅從李中易進食的速度。便可看出,他的這位孫女婿,絕對不是鴨子死了嘴巴硬,硬撐門麵。
都是行伍出身的將帥,又是創業時期,哪有那麼的嬌貴?
折雲水察覺到,折從阮灼灼的目光,正盯在他的身上,不由頭皮一陣發麻,得了,李中易都可以吃得大苦,何況他這種毛還沒長齊的小字輩呢?
在折從阮無聲的威逼之下,折雲水仿佛喝苦湯藥一般,硬撐著勉強又吃了一張烙餅。
李中易對於折家祖孫的無聲鬥法,一直洞若觀火,不過,折家的家務事,他完全沒必要插手。
根據前方不斷傳來的戰報,契丹人一直從三麵狠攻洺州,顯然是想儘快拿下大周國河北地區的第二大官倉。
為了有利於支援抗擊外敵,從郭威登基開始,大周國就一直在距離雄州和霸州不算特彆遠的洺州,囤積軍糧和輜重。
一旦,契丹人拿下了洺州,就沒必要十分辛苦的四處縱兵打草穀,搶劫糧草和錢財。
強盜搶劫,也需要考慮投入產出比,力求成本最小化,收益最大化。
身為政事堂的相公,又有李瓊的協助,李中易想搞到洺州的城防詳情,易如反掌。
這洺州城高六丈,牆厚十餘丈,還建有輔助防守的女牆,城內更有一萬多駐軍。考慮到契丹人不太靠譜的攻城能力,洺州雖不敢說城防固若金湯,短期內倒也無須太過擔心。
此前,雄、霸二州的丟失,和契丹人幾十年如一日的暗中培養賣國的虜奸,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這隻是特例而已,並不意味著契丹人的攻城能力,有了本質性的飛躍。
李中易一直有個想法,務必找機會全殲滯留在洺州城下的契丹人,現在,契丹人竟然一分為二,正好符合分而破之的原則。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集中優勢兵力,殲滅落單之敵,不管是冷兵器時代,還是熱兵器時代,都是異常重要的戰役準則。
根據哨探送回來的情報,契丹人的主力顯然就是不遠處,等著伏擊李、折聯軍的精銳騎兵部隊。
騎兵,擁有著機動力強悍的戰略優勢,可是,也有著很明顯的劣勢,那就不擅夜戰。
漆黑的晚上,即使是在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騎兵部隊也隻能舉火行動,將自己徹底暴露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
戰爭的勝負,充滿著偶然性,就看誰犯的錯誤更少,誰的戰前準備工作更細致!
符茵茵領著侍女和家將們,渡過黃河北上,去尋找李中易的主力部隊。
可是,越往北走,亂民越多,原本就不寬的官道,被南下逃難的難民們,堵得嚴嚴實實,水泄不通。
好不容易,符茵茵擠進衛州城之後,本想買馬趕路。可是,物以稀為貴,兵荒馬亂的時候,市麵上彆說馬,就連牛和驢,都被大戶人家一買而空。
迫不得已之下,符茵茵隻得命人拿著符太後賜下的金牌,找州衙的人,強征了十幾匹官馬,這才擺脫了隻能乘坐馬車的尷尬。
就在符茵茵離開衛州不久,突然聽說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李中易在洺州中了契丹人的埋伏,竟已兵敗身死。
說句心裡話,由於柴榮曾經對李中易的軍事才能,做出過極高的評價,符茵茵絕難相信李中易已經敗亡的消息。
可是,亂民之中,壞消息滿天飛,接二連三的往南傳,符茵茵始終打聽不到,進一步的確切消息。無奈之下,她隻得領著家將和侍女,繞道回大名府,看看符家能不能拚湊出勤王之師。
誰曾想,屋漏偏逢連夜雨。符茵茵剛剛靠近大名府的州界,就聽說了一個更不好的壞消息:契丹人的主力,兵圍大名府,符家的基業危在旦夕。
符茵茵整個人立時就不好了,急切之中,一時間,也沒啥好辦法。家將們紛紛勸她,還是南歸比較好,隻因北歸大名府,有契丹人打草穀的搶劫隊。
以符茵茵的身份,若是落入契丹人的手上,侍女和家將們留在開封城內的家人們,還可能有活路麼?
就這麼著,一行人再次掉頭南下,沒敢走大路,一直抄小路想趕回開封城。
誰料,走到半道的時候,符茵茵一行人遇見了李中易派往朝廷的信使。
信使是羽林右衛中軍大營的一位牙兵指揮,叫劉敢當,他領著一個什的騎兵,目的隻有一個,把前方的緊急軍情,送入政事堂。
所謂的緊急軍情,其實是李中易玩出的障眼法罷了,前線吃緊,敵眾我寡,朝廷就彆指望他了!
按照李雲瀟私下裡的吩咐,劉敢當在路上,磨磨蹭蹭,故意走得很慢,連理由都是現成的:到處都是契丹人。
劉敢當一直跟在李雲瀟的身旁,幫著打下手,就算是符茵茵沒有拿出太後的金牌,他也認得出,眼前的這位貴女,乃是當朝太後的親妹妹,魏王符彥卿的親閨女。
符茵茵雖然個性很強,也很有主見,畢竟是個不通戰陣和地理的貴女,有了劉敢當的協助,她立時覺得輕鬆了許多。
可是,輕鬆僅僅是相對的,因為她們遇上了大麻煩:耶律休哥的兵馬,已經封鎖了南下的通道。
“劉指揮,你們李大帥現何處?”符茵茵左思右想,終於還是拐著彎的打探李中易的消息。
符茵茵身為符家人,又和符太後走得很近,自然知道許多不為常人所知的內幕。
看似強盛的大周,中原腹地其實異常空虛,朝中的三位重將,李中易在北,趙匡胤北困於西北,韓通坐守於周、蜀交界的京兆府。
京城之中,雖還有十萬出頭的精銳禁軍,可是,沒有大將統帥,終究難以令人安心。
劉敢當拱手解釋說:“相帥命我送信之時,曾親口叮囑,信送達之後,不必急著北上。”
符茵茵原本就是聰明人,她當即意識到,這個劉敢當也不知道,李中易如今在何地?
“如今,歸途已經被契丹人封死了,劉指揮有何打算?”符茵茵心裡始終有個想法,找到李中易,讓他帶兵回開封勤王。
李中易和符茵茵交往的時候,劉敢當雖然就在身旁,卻也不可能清楚,符茵茵和李中易之間倒底是個怎樣的交情。
“在下軍令在身,也隻能想方設法的南下去開封城了。”劉敢當耍了個心眼,故意沒有和符茵茵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