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被她的粗暴舉動嚇壞了,麵色慘白,不敢發一語。
那屍體被硬生生折斷進土坑裡,包裹頭顱的爛布脫落,血肉模糊很是瘮人。
陳皎忍著反胃,繼續用腳無情踩斷兩條胳膊,使其折彎。
兩條腿同樣如此,從膝蓋折斷,就是要費力些。
屍體以詭異扭曲的形狀被強行塞入狹小的土坑中。
陳皎不敢耽擱,催促道:“阿娘彆愣著,天快亮了。”
許氏忙上前刨泥土掩埋。
兩個弱女子為求活命,不敢鬆懈片刻,把泥土一一歸位填平。
不知是誰家養的公雞打起鳴來,好似催命符一般嚇得許氏手忙腳亂。
陳皎慌忙把地上的泥土清掃乾淨。
為掩蓋新泥的痕跡,又尋來一塊木板壓到土坑上。
確定看不出異常後,兩人才合力把水缸一點點挪到木板上壓住。
隨後將木桶等閒雜物什擱到周邊,掩藏人為痕跡。
把屍體處理妥當,母女又分工合作,仔細清理屋內的其他印跡。
天色已經大亮。
昨晚陳皎挨了一腳,腹部上留下一片淤青,還隱隱作痛。
她實在太累,蜷縮在簡陋的木板床上昏昏欲睡。
許氏則換上乾淨衣裳,鑒於昨晚乾了不少體力活,肚子餓得發慌,坐到灶膛前生火煮芋魁。
一早外頭就傳來響動,原是租住在一牆之隔的鄰裡張婆子過來了。
昨晚鬨出來的動靜到底嘈到了他們,特地過來探情形。
許氏聽到外頭的聲音,臟手在襜衣上抹了兩把,鎮定出去。
那張婆子個高極瘦,身條好似一根蘆柴棒。
她麵相生得刻薄,臉上無肉,顴骨高高凸起,眼皮子耷拉,三白眼疑神疑鬼地掃院子。
因著一家子是從中原逃難來的,操著一口正宗的北方官話,試探道:
“昨晚我依稀聽到許娘子這邊的動靜鬨得厲害,本想過來瞧一眼,可黑燈瞎火的,又腿腳不便……”
話還未說完,許氏便“哎喲”一聲打斷,故意尖著細嗓道:“嗐呀,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
“昨兒晚上我們阿英睡得迷迷糊糊,竟被耗子咬了。
“娘倆半夜起來打耗子,折騰了好一陣子哩!”
張婆子壓根就不信她的鬼話,心想多半是有野男人來做皮肉生意了,卻也沒有戳穿,隻道:“可曾被咬傷?”
許氏擺手,“破了點皮子,沒
甚麼大礙。”
張婆子又神經兮兮掃了幾眼許氏租住的破瓦房,渾濁窺探的目光叫許氏平白生出幾分心虛。
害怕被她發現端倪,許氏故意提起她家才喪偶的朱大郎。
不出所料,張婆子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好似被踩著尾巴的貓,離開得飛快。
許氏翻了個白眼兒,啐了一口痰,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屋裡忽然傳來陳皎困倦的聲音,“阿娘?”
許氏“哎”了一聲,進去看她。
陳皎半撐著身子,眼下烏青一片,警惕問:“方才誰在外頭?”
許氏壓低聲音道:“張婆子。”頓了頓,“她說昨晚聽到這邊的動靜,過來看看。”
陳皎沒有吭聲。
許氏心裡頭到底害怕,坐到床沿,一邊瞥庖廚,一邊問:“兒啊,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陳皎冷靜回答:“明日一早。”又道,“下午我去柏堂,把工錢討回來。”
許氏心神不寧點頭。
就在母女二人商議潛逃事宜時,張婆子回到自家院子,一臉晦氣。
他們朱家是外地人,以前在北方有房有地,家底頗豐,無奈胡人肆虐,這才迫不得已舉家逃難。
前陣子兒媳婦因病去世,朱大郎成了鰥夫,這會他已經出門幫工去了。
朱老兒則是木匠,整理手上器具,也要開始一天的活計。
張婆子把孫子喊起來洗漱,同自家男人發牢騷,刻薄道:
“狗改不了吃屎,暗門子就是暗門子,哪裡離得了男人?”
朱老兒看向她,不解問:“怎地?”
張婆子瞟了一眼許氏那邊,壓低聲音道:“昨兒晚上鬨的動靜,隻怕是來了野男人,由著母女倆伺候呢。”
朱老兒沒有答話。
隔壁許氏曾做過娼,這事不少人都知道,母女又在柏堂幫工,做皮肉生意倒也在情理之中。
方才許氏提起喪偶的朱大郎,可把張婆子給嚇壞了,生怕自家兒子被那不要臉的娼婦惦記上。
下午陳皎出門去柏堂,穿了一身縫補過的褐色襤褸布衣,頭戴灰布巾,含胸駝背,毫無儀態可言。
因腹部有傷,走路一直按壓著,眉頭未曾鬆過。
巷子兩旁的建築多數都是土牆瓦房,低低矮矮,交錯層疊。
陳皎走在陰冷的窄巷裡,陽光從縫隙中灑落下來,令瘦弱的身軀沾染了些許暖意。
穿過數條巷子,步入正街,街道邊的房屋可比窄巷裡的瓦房要氣派許多。
它們多數是木樓建築,也有青瓦房。
以前母女也曾住過青瓦房,不過是在陳皎十歲前。
越往東邊走,周邊的建築就越繁華。
柏堂在石牌巷,也就是她平時上工的地方。
所謂柏堂,便是窯子。
親娘做過妓,妓子生的女兒自然也逃不掉被鄙視的命運。
陳皎無法像常人那樣尋得活計糊口,隻能去柏堂討得替姑娘們漿洗衣物的粗活,要麼就隻能賣身做皮肉生意。
柏堂許給她的工錢極低,老鴇有心把她招入柏堂做娼,平時對她的態度還算和氣。
順利到賬房討得八十六文銅板,餘下的一百多文被扣押。
陳皎費儘口舌,賬房隻道下月結清,她隻得無奈作罷。
把銅板仔細藏好,未作逗留,便匆匆折返回家。
許氏已經在收拾包袱了,明兒天一亮就要走。
陳皎歸來交了錢銀。
許氏不禁發愁,娘倆統共隻有一百多文,隻怕離開通州都難。
陳皎沉默了半晌,才道:“先走一步算一步。”
許氏打起精神,附和道:“我兒說得對,天無絕人之路。”又道,“等咱們離開申陽縣,就去找你爹。”
聽到這話,陳皎有些無語。
說起許氏的經曆,也實在是坎坷。
幼時曾被多次轉手販賣,後來入了柏堂做妓。
因著年輕時小有姿色,遇到陳姓金主贖了身,被安置在申陽,當外室養著。
後來許氏有了身孕,誕下陳皎來,她的名字也是金主取的。
那金主不常來,但給錢大方,為母女租了宅子請了仆人,一直養到陳皎十歲時才斷了供給。
許氏大手大腳慣了,又無一技之長,很快母女倆便窮得揭不開鍋。
原身陳皎在十三歲那年因一場風寒病故。
現代的陳皎在一場車禍墜河身亡中借屍還魂穿越而來,接管了這具身體。
她對那個便宜爹並無印象,隻聽許氏說他是個大人物,至於有多大,她也不得而知。
找到那位恩客已經成為了許氏的執念。
現在陳皎犯下人命官司,去哪裡並不重要,隻要能離開是非之地就好。
於是翌日一早母女便帶著包袱偷偷離開了。
南方的早晨霧氣極重,還有些冷。
陳皎裹緊單薄的衣裳,手裡握著熱乎乎的餅子,一口口啃咬。
饑餓的胃囊被溫熱的餅子
撫慰,陳皎踏上了尋找便宜爹的旅程。
本以為是許氏的妄想,卻不曾想,她竟真的認到了一個爹,並且還是一方諸侯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