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汪倪得了令,走進來像拎小雞仔似的一把將她提了出去。
陳皎知道母女今日必死無疑,像炸毛的貓,對汪倪又抓又咬。
他有些厭煩,一把將她摔得老遠。
陳皎不服氣,又爬起身去咬他,糾纏不休。
汪倪迫不得已亮了兵刃,她這才被唬住了。
“潑……潑、婦!”
年輕男人顯然忍了她許久,如果不是主子沒有發令,鐵定會擰斷她的脖子。
陳皎擅察言觀色,很快就發現了端倪,對方似乎是個結巴。
她也不是個善茬兒,作死道:“小、小小小結巴。”
汪倪被戳到痛腳,怒目圓瞪,狐狸臉上爬滿了緋色,羞憤欲死。
陳皎連忙躲得遠遠的。
汪倪死瞪著她,拳頭握了又鬆,鬆了又握,最後把自己給整自閉了,扭曲著臉轉身麵壁,不再理會她。
陳皎:“……”
看著挺精明的,原來是個慫包。
偏廂裡的許氏則好似經曆人間煉獄,她伏跪地在,大氣不敢出。
坐在榻上問話的白臉男人就像索命陰差,他問什麼,她就答什麼,不敢有半句隱瞞。
莫約過了一刻鐘,許氏才渾渾噩噩出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陳皎見她出來,連忙上前,擔憂道:“阿娘?”
許氏看到她,再也繃不住情緒,想說什麼,被陳皎用眼神止住。
不一會兒蔣婆子前來把二人領回去。
偏廳裡的崔玨似乎很疲倦,徐昭把溫好的湯藥遞給他。
因著長年累月服用藥物,他的味覺已經麻木,端起一飲而儘。
用溫水漱口,崔玨取出方帕拭淨唇角殘漬,淡淡道:“明日讓胡宴送母女去惠州。”
徐昭遲疑片刻,方道:“文允確定二人身份無疑?”
文允是崔玨表字,他不緊不慢道:“家主風流成性,若二人是一場誤會,殺了便是。”
徐昭閉嘴不語。
而另一邊的母女回到秋月院後,許氏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嘴裡一個勁兒念叨完了。
她的精神受到了極大的刺激,自言自語道:
“那人的臉白得像死人,好似索命的白無常來索我們娘倆的命……”
她顯然被嚇壞了,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喃喃自語,任憑陳皎怎麼喊她都沒有反應。
直到半碗冷水潑到臉上,許氏才被激清醒了。
她茫然地看向陳皎,似乎忘了自己身處何地。
“阿娘?”
許氏困惑地抹臉,後知後覺道:“潑我作甚?”
見她清醒,陳皎擔憂道:“你方才魔怔了。”
當初殺人埋屍許氏都扛了下來,這會兒被問了幾句話就神誌不清,可見崔玨帶給她的心理壓力何其可怕。
許氏的心態再次崩塌,哭喪道:“我們活不過今日了!”
陳皎已經冷靜許多,沉聲問:“他都問了些什麼?”
許氏焦灼道:“問了申陽殺人的事。”
陳皎麵色一僵。
許氏恐慌至極,又開始六神無主喃喃念叨:“我怕得要命,什麼都招了。
“殺人償命,他是不會放過我們的。阿英,我們快逃吧,現在就逃……”
她不停地重複殺人償命,顛三倒四,沒完沒了。
陳皎剛開始還緊張不已,後來便漸漸淡定許多。
如果殺人就要償命,那中原被胡人侵占的十二州百姓,他們的命,又該讓何人去償還?
陳皎心中嗤之以鼻,刀疤劉那樣的人渣,就該殺!
中午蔣婆子送來飯菜,許氏卻不願動筷,陳皎反而用了不少。
穿到這個鬼地方,她也隻有這段時間才吃過飽飯。
在這個戰亂饑荒的年代,尋常百姓是吃不起三餐的,一天至多兩頓。
也隻有貴族才能吃飽。
母女原本以為這輩子就要交待在這裡了,不曾想,傍晚蔣婆子來告知她們,說明日下午就會送她們去惠州淮安王府。
許氏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難以置信道:“蔣媽媽可否再說一遍,我沒聽清。”
蔣婆子難得的和善了些,客客氣氣道:“崔郎君同老奴說了,明日下午由胡宴護送你們去惠州。”
許氏還是不信,“他親口說的?”頓了頓,“不是送到其他地方?”
蔣婆子知道她心中所想,應答道:“老奴耳不聾眼不花,是去惠州淮安王府不假,沒有聽錯。”
許氏這才放下心來,她們總算有機會逃跑了!
待蔣婆子走了後,許氏心花怒放。
劫後餘生令她舒坦至極,甚至還哼起了小曲兒。
她根本就不想去什麼淮安王府,也未細想為什麼崔玨會放她們走。
這正是陳皎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她在廂房裡來回踱步,絞儘腦汁琢磨其中的因果。
許氏則興奮地收拾包袱,嫌她走來走去礙眼,說道:“兒啊,你莫要跟驢似的轉圈了,轉得我眼花。”
陳皎頓住身形,發出靈魂拷問:“阿娘,我爹會不會就是淮安王?”
此話一出,許氏差點被口水噎著,啐道:“做你的春秋大夢!
“你爹要是淮安王,我就是一國公主!”
陳皎:“……”
許氏叉腰道:“你爹不是國姓,淮安王是皇叔,他哪來的臉攀得上皇親國戚?”
陳皎皺眉,“那我爹以前是做什麼的,你清楚嗎?”
許氏擺手,“他沒說過,手裡有點臭錢,愛顯擺。”頓了頓,“我就是個妓子,且還是養在外頭的,有關他的私事,我極少過問。”
陳皎閉嘴不語。
要在什麼情況下,崔玨才會命人把她們護送到淮安王府呢?
顯而易見,她老娘說的某些信息肯定是貼合淮安王自身的。
陳皎再次發出拷問:“阿娘,你說崔郎君作為淮安王身邊的親信,他既然清楚我們娘倆殺過人,還敢貿然把我們送到淮安王府嗎?”
此話一出,整理衣物的許氏不由得愣住。
陳皎繼續道:“崔郎君有必要這般作死?”
許氏一時被問住了,後知後覺道:“他此舉有何目的?”
陳皎指了指她的腦袋,“好好動動你的腦子想一想。”
許氏一時反應不過來,吃驚道:“難道是要殺我們?”
陳皎無奈道:“他就在這兒便能把我們處理掉。”
許氏忽地露出怪異的表情,自言自語道:“你爹要是淮安王,那咱們豈不是雞犬升天?
“我許惠蘭倒了半輩子黴,哪有這般好的狗屎運?”
陳皎背著手,繼續來回踱步,“阿娘,我這張臉跟爹長得像嗎?”
許氏回過神兒,點頭道:“兒隨母,女隨父,你的樣貌跟你爹有八-九分相似。”
陳皎:“這便對了。”
許氏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從最底層的賤籍一躍成為郡王妾室,這潑天的富貴令她徹底膨脹了。
當天晚上母女興奮得睡不著。
翌日下午她們辭彆徐昭等人,由胡宴護送離開農莊。
那胡宴就是當初在陶家村脾氣特彆壞的大漢,隨行共有四人,皆會功夫。
一人趕馬車,三人騎馬,走陸路得行二十多日才能抵達惠州地界。
這一去,隻怕得冬月了。
沿途奔波顛簸,母女卻一點都不覺疲憊,因為她們對未來抱著翻身的希望。
那種希望是支撐她們奔向好日子的原動力。
陳皎難得的一路雀躍。
她受夠了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受夠了身處底層賤籍的磋磨。
就算淮安王府內的戰場遠比外頭殘酷得多,也都無所畏懼。
畢竟她是一個敢殺人埋屍的地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