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鬱屏住呼吸打開寢室門,他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地狼藉,結果……
映入眼簾的是鼓鼓囊囊的兩個麻袋,除了這兩個麻袋外,寢室並沒有什麼亂動的痕跡,學長的床位還是用超長床簾遮得嚴嚴實實。
一切好像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
不。
唐鬱看向地麵的腳印。
因為滿地灰塵,所以玩家留下的足跡清晰可見。
順著玩家的足跡往前走,唐鬱看到那些淩亂的足跡彙聚在了學長的床位前。
唐鬱僵在了原地,他伸出手想要觸碰那道漆黑的帷幕,在即將碰到時,唐鬱的手收了回去,纖長的睫羽顫個不停,他有些不敢想玩家對學長的床位做了些什麼。
“……學長?”怕學長在午睡,唐鬱的聲音很輕。
隔絕了外界的黑色帷幕裡傳來黎生冷淡的聲音:“什麼事。”
在看不到一個人神態動作時,對這個人的情緒猜測就更加集中在了言語上。
黎生的語調很平,音色很冷,哪怕是疑問句,說出來都像是命令的口吻,似乎在警告他人有事就說,沒事就滾。
“學長,今天上午有人幫我搬了生活用品到寢室,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打擾到學長你……”唐鬱的聲音越說越低,長而濃密的眼睫同樣垂著,愧疚自責似乎要化為淚水從眼裡漫出來。
其實唐鬱並沒有哭,隻是他的皮膚過於白,眼部皮膚又薄,總是泛著一點薄紅,垂著眼時過分長的睫羽耷拉下來,透出一股純粹又脆弱的悲傷。
這樣的唐鬱讓人不忍苛責,隻想輕聲寬慰。
四下無人出聲,安靜到可怕。
黎生沒有給出任何回應,唐鬱想,或許這種沉默不回已經彰顯了某種態度。
“……對不起。”唐鬱低著頭,露出一截雪白的後頸,“學長,我願意賠償他們造成的損失,如果可以的話,以後寢室的衛生都由我來負責。”
這是唐鬱想了一路的解決方案。
除了賠償玩家造成的學長的實際損失,用勞動力補償也是一個可行的方案。
寢室的灰塵這麼多,可見黎生不是很愛打掃,而且黎生的麵板上體質那一欄是1,唐鬱還從未見過體質1的活人,他隻在醫院見過體質2、體質3的重病患者,黎生總是躺在床位上,大概就是因為身體太差,平時也沒辦法做什麼寢室衛生吧。
房間的氣壓似乎都降低了許多,半晌,帷幔裡飄出了結冰似的兩個字:“白癡。”
不知道究竟在罵什麼。
唐鬱眨了眨眼,他對類似於白癡啊蠢貨啊這些評價接受良好,畢竟有一個屬性麵板天天騎在他頭上提示他智力5。
黎生的屬性麵板上智力點那麼高,確實有資格罵他一句白癡,因為唐鬱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再清楚不過,屬性麵板上每一點智力的差距都是無數努力也填不平的深淵。
從他小時候入學第一天,看清所有同學的智力屬性後,他就明白了這一點。
不過他倒是很少被當麵罵笨蛋啊白癡啊之類的詞,哪怕被罵了,隻要他字正腔圓對著對麵的人說一句醜八怪,就將會成為絕殺。
唐鬱思維在飄忽不定地發散,他的神情就變成了放空狀態下的呆滯,配上沒睡好泛著薄紅的眼皮,就像是因為這句話難過到說不出話來。
“……你不用做這些打掃的事情。”簾子裡甩出來了這句話。
唐鬱沒回過神來,一時間不知道黎生前半句說了什麼,隻聽到後麵的什麼打掃。
寢室確實該簡單打掃一下了,不然桌子都臟臟的讓唐鬱不想在這裡乾飯。
唐鬱將午餐放在桌子,看起來就像是連飯也顧不上吃,徑直走向門口,可憐兮兮地要用行動證明自己的道歉誠意。
“叮咚!”
消息提示音響起。
唐鬱停下腳步,拿出手機,是沈君行發來的消息:“小鬱,午飯我放在宿舍樓下了。”
和早上將早餐放在房門的行為不一樣,沈君行似乎特意強調放在樓下,好像要告訴唐鬱,這一次他沒有再到唐鬱寢室門口一樣。
唐鬱下意識看了一眼走廊,門口前空無一人,安靜極了。
沒多想,唐鬱順手關上了房門。
薄薄的一扇木門區分出了門內門外,門內的唐鬱無法看到,在他關門的刹那,走廊的兩端忽然大麵積噴發出巨大陰影,如奔湧的地下暗河,轉瞬間淹沒了整條走廊,浩浩湯湯朝著623的大門流淌,似乎隨時可以衝垮這扇門。
可能吞沒整條走廊的陰影卻在這扇門前出現了一小道空缺,如果湊近細看,就能看見一個巴掌大的小紙人像門神一樣站在門前。
小紙人的體積比起陰影來說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卻雄赳赳氣昂昂,靈活地抬起兩隻小短腿,在湊上來的陰影邊沿瘋狂跳來跳去,凶猛地將影子給踩退。
影子一擊不成,從地麵湧到了牆麵,如潑墨般從牆麵傾瀉而出,試圖換個方式衝進門內。
下一秒,小紙人輕飄飄地騰空而起,輕若無物地飄在半空中,踩住了換個路線的影子。
再次被攔住的影子像被激怒般包裹住了小紙人,龐大的黑暗如龍卷風般湧動,仿佛下一秒就會將小紙人撕得粉碎。
卷入力量漩渦的小紙人隨著陰影流轉的方向飄飄蕩蕩,輕鬆地逃離出影子的包圍,重新守在門前,捍衛著家門。
一時間雙方你追我趕,你來我往,打得異常的激烈。
隻不過一個是平麵,一個是立體,一個像在二維,一個像在三維,紙人踩不住影子,影子也撕不掉紙人。
這場門外的鬨劇像是動畫片裡的表演,唯一的觀眾卻被隔絕在了一扇門外,正握著掃帚,想著從哪裡開掃比較好。
嗯,還是得先把那兩個大麻袋挪開。
唐鬱放下掃帚,走向麻袋時,叮咚叮咚的消息提示音接連響起。
沈君行:“對了,小鬱,那些生活用品是不是都堆在宿舍還沒整理?我正好送了飯還沒走,要不我上來幫小鬱理吧。”
沈君行:“東西那麼多,小鬱一個人理這些東西肯定會很辛苦。”
沈君行:“小鬱和我認識這麼久,從來沒有一個人乾過什麼重活。”
沈君行:“想到小鬱住在陌生的新環境,忍受著遠不如我們家的寢室條件,還要一個人做這麼多事情,我就好心疼。”
沈君行:“哪怕新室友要搭把手,小鬱肯定也不會讓陌生人真的出力太多,而且男大學生哪裡懂什麼收納整理打掃衛生,做事怎麼會有我嫻熟乾淨。”
沈君行:“小狗驕傲.jpg”
雖然平時沈君行話也不少,但現在好像格外多。
還沒等唐鬱想好要怎麼回複沈君行,屋內突然響起黎生的聲音:“唐鬱,我有東西在樓下,是一打白紙,你去幫我拿。”
請求的話語再次被黎生說出了命令的口吻。
換一個脾氣不好的或許會不滿,但唐鬱不計較這些,“好。”
唐鬱唰得打開房門,走廊上依舊空無一人。
唐鬱沒有低頭,也就沒有看到他的腳邊有一個小紙人正緊貼門腳,安安靜靜地立著那裡。
同樣唐鬱也沒有看見,一道影子包圍住他踏出寢室的腳,影子邊沿泛出一點漣漪。
平視前方的唐鬱抬起腳,踩在依依不舍的影子上,走向樓道,當他轉身下樓的那一刻,影子唰得包圍住小紙人,隻不過這一次小紙人沒空理影子,隻是敷衍地跺腳踩了兩下,於是寢室門被影子趁機推開了一小道門縫。
透過門縫朝內看,隻見大大小小無數白色紙人從黑色帷幕中飛了出來,似漫天紛飛的大雪,又像盤旋在空中的和平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