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後半截走廊,他們保持安靜地走了一路,直到到了走廊儘頭,他們逐漸看清了那片紅色似乎是一個房子的輪廓。
舍曲林停下腳步,抬頭看著眼前和四周格格不入的奇異房子。
這是一棟兩層小彆墅,鮮豔的藍色繪出瓦楞,豔麗的紅色繪出牆磚,門前掛著的卻是兩盞白色燈籠,門上寫著“陰陽同日月,天地共乾坤”的文字。
整個房子的質感格外輕薄虛假,不像是現實世界裡能見到的房子——
這是一個靈屋。
一個無比巨大的靈屋。
舍曲林走上前去,輕飄飄的大門很輕易就被推開了,不需要耗費任何力氣,就像在推虛無的空氣。
無數的沙沙聲在這一刻湧了出來,大片大片帶著火光的紙錢從門的縫隙中飄灑而出,熊熊燃燒的紙錢飄落在舍曲林的眼前,這是燃燒著的紙的世界。
將紙錢放在口袋的隊友驚慌地低下頭,隻見口袋的位置燃起了火焰,一瞬間吞噬了他的全身,讓他變成了一個火人。
火焰同時從舍曲林的肩頭傳來,赤紅的火舌舔舐著舍曲林的視野。
在逼近死亡的這一刻,舍曲林突然間想到他為什麼會覺得耳邊那道聲音莫名熟悉了。
這道哭聲很像是唐鬱的哭聲。
*
唐鬱將最後一疊紙錢扔在火盆裡,他輕輕吸了一下鼻子,安靜地看著火舌舔舐紙錢。
他看到在散落開來的紙錢裡,似乎夾雜著兩個小紙人。
大概是學長收紙錢的時候不小心放進去的,他當時也沒有注意這些細節,現在再看,小紙人轉眼間就被燒得乾乾淨淨,隻留一地灰燼。
全部的紙錢都燒完了,唐鬱的內心似乎也平靜了下來,是一種淡淡的屬於傷感的安寧。
唐鬱靜坐在寒氣深重的陽台,他用手背貼了一下哭紅的眼皮,擦拭掉上麵的一點濕意後,唐鬱才站起身,打開陽台門,走進了寢室內。
黑暗中學長床位的蠟燭還在燃燒,兩個紙人的身影靜默而立,唐鬱輕聲道:“謝謝學長。”
黎生沒有回應。
唐鬱又說了聲晚安,便爬上了他自己的床位。
今天消耗的情緒很多,跑了一天也很累,唐鬱幾乎是沾上枕頭倒頭就睡。
他睡得很沉。
不知睡了多久,唐鬱在黑暗中睜開眼,迷迷糊糊爬下小樓梯,赤腳去碰一旁的拖鞋。
穿上拖鞋,唐鬱困意沉沉地微闔著眼,打開手機,用微弱的屏幕光對準地麵,去找通往衛生間的路。
走到衛生間門口,唐鬱伸手摸了一下開燈鍵,門縫裡麵並沒有光透出來。
唐鬱拿著手機,推開了廁所門。
微弱的屏幕光照到了地麵上的一雙黑白異色鞋。
順著鞋子往上看,是絲綢質地的銀色褲子,上麵繡著精致的暗紋,唐鬱抬起頭,看到了漆黑的長發披灑在銀色上衣上,黎生站在鏡子前,背對著唐鬱,用梳子緩緩梳理長發,梳子從他的頭頂滑到發尾,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啊學長,你也沒睡啊……”唐鬱打招呼道。
黎生沉默地站在鏡子前,再一次抬起手,梳子落在他的頭頂。
唐鬱舉著手機睡眼惺忪地看了過去,下一秒,他突然睜大了雙眼。
因為他看到鏡子裡的學長也是一頭黑發。
他沒有看到學長的臉!
胸口劇烈起伏著,墨色的眉頭緊縮,薄薄的眼皮下眼珠不斷轉動——
躺在床上的唐鬱驟然睜開眼。
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在他耳邊響起,唐鬱呆呆地劇烈喘氣。
……原來是做噩夢了。
他這樣想時,一陣熟悉的沙沙聲忽然響起。
唐鬱渾身僵住,藍色的眼珠子朝著左側轉動,視野裡淡淡的光暈驅散了黑暗,隻見屬於黎生的床位上,蠟燭依然亮著,兩個紙人的倒影仍舊浮現在帷幔上,但這一次,兩個紙人間還多了一個坐著的身影。
那個影子的手中像是拿著梳子,梳子落在了頭頂。
“沙——”被拖長了的梳頭聲傳了出來。
一個毛骨悚然的酥麻感似乎也從唐鬱的頭頂炸開,順著唐鬱的後腦勺往脊椎骨一路梳下。
下一秒,那梳頭的手頓住了。
帷幕後的兩個紙人露出笑容,它們笑著說:“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