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鬱走回了宿舍。
他拿著燈籠站在靜悄悄的寢室,沒有第一時間上床,也沒有回到書桌前繼續寫賀卡,而是緩緩走向黎生的床位。
黑白床簾嚴嚴實實遮住了床位,裡麵沒有蠟燭,所以站在外麵根本看不清裡麵的情況。
唐鬱舉著蠟燭,掀開了床簾,書桌內空蕩蕩,不見那兩個可怕的綠衣紙人和紅衣紙人。
指尖抽出,唐鬱放下床簾,他舉著蠟燭站了許久,走向陽台。
夜風吹在唐鬱的淚痕上,吹得燭光微微搖曳,照在唐鬱沒有任何遮掩的麵容上,唐鬱扶著陽台的欄杆,抬起頭,靜靜地望著夜幕上的星子。
隱約有蟬鳴傳來,唐鬱記得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的夏天,爸爸媽媽抱著他,指著天上的星星說:
“小鬱呀,人死後就會變成星星。”
“小鬱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也就是爸爸媽媽的爸爸媽媽就在天上一直看著我們呢。”
小唐鬱很不解地問:“那哪顆星星是爺爺、哪顆星星是奶奶、哪顆星星是外公、哪顆星星是外婆呢?”
能教他認出辨彆方向的北鬥七星的爸爸媽媽卻搖搖頭,“這個問題的爸爸媽媽不能告訴小鬱。”
“為什麼呀?”
“有一天星星會告訴小鬱的。”
唐鬱高高地抬起頭,在被淚水模糊的視野中,他看到了兩顆對他眨眼睛的星星。
……
叮鈴鈴的鬨鐘響起。
唐鬱閉著眼,伸出手掛斷了鬨鐘。
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打開手機,看到玩家給他發了未讀消息,問生日邀請函和黎生的事情。
生日邀請函唐鬱準備看沈君行有什麼安排,而黎生……
“唐鬱!你知道黎生嗎?!”
唐鬱不知道玩家為什麼又要這麼問他,之前不是都問過了嗎?
唐鬱暫時沒有回複玩家。
他往下劃,看到沈君行的早安問候:“小鬱,早上好,今天天氣很好。”
唐鬱掀開床簾,看向陽台,柔和的晨光透過窗簾的間隙灑落進地麵,寧靜祥和。
唐鬱看了許久,他劃過沈君行的消息,又掠過其他亂七八糟的消息,最終點開了花店發來的消息。
“您好,您在本店訂購的鮮花已送達,請及時簽收~”
唐鬱從床上爬了起來。
他走進衛生間刷牙、洗臉,將臉擦乾淨,唐鬱湊到鏡子前看時,還能看到臉上還殘留著一點哭過的痕跡。
唐鬱拍了拍臉,對著鏡子露出了一個很淺的笑。
“早上好。”他說。
戴上口罩和帽子,唐鬱走下樓。
明天就是爸爸媽媽的忌日了,他昨晚睡前在花店訂了花,今天早上送達,現在就放在學校的外賣存放處。
這還是唐鬱第一次在花店訂花。
他從前每年忌日雖然都會送花,但那些花是他和沈君行
一起漫山遍野采的野花。
今年的忌日,唐鬱不打算再這樣做了。
一方麵是因為那天是沈君行的生日,做這些事情總歸有些掃興,另外一方麵則是,他想一個人完成這次祭奠。
唐鬱來到校門口,在一眾都是食物的外賣中一眼就認出來了他訂的三束花。
粉色的康乃馨和紅色的石斛花都很新鮮,花瓣上還沾著露珠,唐鬱將口罩拉下,低頭輕輕一嗅,聞到了清新的花香。
晨曦灑落在唐鬱的臉上與花上,耳邊傳來了嘭的一聲悶響。
唐鬱抱著花回過頭,看到一個學生呆呆望著他,腳邊掉落的外賣湯汁四濺,打濕了他的鞋子和褲腳,可這位同學依然毫無所察般望著唐鬱。
唐鬱將口罩拉上,他安靜抱著花轉過身,拿起了這家花店送來的白菊。
比起另外兩束鮮花,這家花店送來的白菊卻不儘人意,蔫蔫的,有幾l朵白菊像是花乾,葉子大多都發黃發枯,隻有寥寥幾l朵是新鮮的。
唐鬱蹙起眉頭,他拿出手機給拍了幾l張白菊的照片。
“你、您好。”唐鬱抬起眼,看到這位結結巴巴的同學說了兩個字,整張臉都漲紅了,眼睛根本不敢看向他,視線隻敢落在他懷中抱著的白菊上,哪怕是這樣,額頭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出了細汗:“我、您、您的花真好看……”
唐鬱安靜地等他說話,他知道對很多人來說,上來搭訕他是一件很需要勇氣的事情。
就像他上課的時候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他記得老師會用那種很耐心的、包容的眼神望著他。
對方的鼻尖都出了汗珠,在陽光下亮晶晶的,這讓唐鬱想到了花瓣上的露珠。
“我想、我可以……”這個男生將手機來了出來,他終於憋著一口氣胡言亂語,“加一下您的聯係方式嗎?這樣我、我可以買一下花,不是,買你的花,你買花的花店的聯係方式。”
“我沒有推薦的花店。”唐鬱輕聲道。
“哦、好、好,對不起……”這個男生有些顛三倒四:“我、我我把灑了的外賣收拾了就走,馬上,我馬上。”
他手忙腳亂地蹲在地上,想要收拾那些湯湯水水。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乾什麼,其實他想要立刻跑走,可是外賣灑了,他如果就這麼走了是不是顯得很沒有公德心?
他在那個人麵前應該已經蠢透了,蠢就算了,如果都蠢成這樣還沒有公德心……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的腦子像漿糊、像地上被打翻的外賣、他想自己大概像是一個沒有被收拾好就跑出來的垃圾——
一支新鮮的白菊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握著根莖的手白皙又漂亮,那隻手將這朵花遞向被胡辣湯弄了一身味的他,他能聞到上麵淡淡的清香。
“我不喜歡加人。”那個人像是補償一樣將花遞給了他。
雪白手背上的青筋宛如某種綠色植物的脈絡,關節處泛著淡粉的手指就是未名的花。
看到對方接過了,唐鬱便抱住三束花轉身離去。
清晨柔和的陽光灑落在唐鬱的身上,照得他的影子格外長。
握著花的男生呆呆注視著唐鬱的背影,並未察覺到唐鬱的影子在不斷拉長,長得像根細線一般逼近了他,或者說,是他手中那支白菊的影子。
下一秒,還算新鮮的白菊極速枯萎,一個呼吸還不到的功夫就變成了黑灰。
男生癡癡地望著那道身影越走越遠,直至完全消失在他的視野時,他才恍惚地低下頭,看到自己手中黑漆漆的不明物體。
“……啊?”他動了一下手,那原先還能勉強看出花枝形象的黑色物體在刹那間變成黑灰,灑落在了空氣中。
……
唐鬱抱著花回到了寢室。
他將花放在桌上。
三大束花抱一路有些沉,唐鬱揉了一下手臂,打開手機,和商家描述了白菊的問題。
商家回得很快:“親親,我們的花早上送給騎手的時候還是新鮮的呢~我們店的花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哦~我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呢親親~”
唐鬱:“?”
唐鬱眉頭緊鎖,沒有再和商家溝通。
雖然白菊一般情況下是送給死人的,但並不說收到花的對象看不到就可以敷衍對待。
既然這家店的白菊出了問題,那他就換家店買,保險起見,唐鬱準備親自去花店挑選。
其實還有其他的辦法,比如讓玩家幫他購買,但唐鬱不準備這麼做。
玩家辦事不是完全靠譜,從昨天他收到玩家們發來的消息,說黑貓可能應激了,就能看出來。
唐鬱將列表往下滑,再一次無視了沈君行發來的早安問候,他點開和班長的聊天框:“班長可以幫我請一下今天上午的假嗎?我有點事情。”
班長:“好。你是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有什麼需要大家幫你的?昨天我們看你一直趴著,看起來不太舒服。”
唐鬱:“沒什麼,是一些彆的私事。謝謝班長。”
班長:“課件和筆記有需要嗎?”
唐鬱:“需要,謝謝班長。”
班長:“不用謝不用謝。”
班長:“能幫上你我很開心。”
“叮咚!”
沈君行:“小鬱吃早飯了嗎?”
唐鬱繼續擱置了沈君行發來的消息,他已經不適合再接受沈君行事無巨細的關心了。
拉低鴨舌帽,唐鬱重新下樓,他打開地圖看附近的花店,騎自行車過去十幾l分鐘左右。
唐鬱騎上了共享單車,他騎行的速度不快,風吹在身上很舒服。
他每次等紅燈時,他會停下來拿出手機看一眼導航,這個時候就能看到沈君行不斷發來的新消息。
沈君行:“小鬱記得最近上課不要遲到哦,當心紙人頂替了小鬱的身份。”
唐鬱想了想,對講師發了消息,拜托她今天上午如果看到有老師點他的名字,就
幫忙阻止他被點名。()
講師答應得非常爽快,不過還是好奇問了一句:被點名會給你造成什麼壞影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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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鬱沒回答,講師也沒有窮追不舍地發問,而是轉而問道:“對了唐鬱,你對黎生了解多少啊?”
……怎麼又問黎生?
他之前不是說過他不認識黎生嗎?
唐鬱有些奇怪,不過這個時候綠燈亮了,唐鬱將手機放進口袋裡,騎著自行車融進了人群中。
在下一個紅綠燈時,唐鬱拿出手機,看到沈君行發來的消息:“我們什麼時候見一麵?我想把生日邀請函交給小鬱。”
唐鬱回道:“我今天有事情,你直接放在宿舍樓下就好了。”
沈君行:“什麼事情?我可以幫小鬱完成嗎?”
唐鬱:“不用,我自己可以完成的。”
唐鬱:“我今天請了假,也拜托了同學幫我看著老師不要點我的名字,如果黎生今天能害我,那麼明天我請假他也能害我,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這也是唐鬱睡夠後,腦子清醒一些想明白的道理。
他明天一定會請假,因為他要請假去掃墓,同時也要參加沈君行的生日宴。
如果黎生要害他,那麼明天黎生就可以輕易讓紙人取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