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48(2 / 2)

既然沈君行邀請他去參加生日宴,就說明沈君行肯定在那一天有保護他不受紙人傷害的辦法。

那麼沈君行平時也會有保護他的方法。

他之前實在是太害怕了,沒想那麼多,他總是在緊張的時候被沈君行牽著走。

而且……

唐鬱發消息,他打字的時候眼神很專注,像是很認真在說出心裡的話:

“我相信黎生。”

紅燈亮起,唐鬱將手機放在口袋裡,沒再理會快要炸開的消息提示音,唐鬱一路騎到了花店,很快就挑選出了一束白菊,他將花束放在自行車的車筐中,滿載而歸地踏上了返回的旅程。

其實如果隻想買花,他可以在中午沒課的時候出來,或者下午上完課出來。

但他突然很想體驗一下清晨的騎行。

體驗一下隨心、開心的滋味。

他喜歡樹,喜歡海,喜歡自然,喜歡小動物。

唐鬱在心情壓抑的時候會選擇去大自然走一走,或是坐上一整天的公交車,隔著車窗看整座城市的樹,或是去水族館呆一天,隔著玻璃看海豚。

今天唐鬱發現去花店也是一個不錯的散心選擇,到處都是漂亮的花,香氣撲鼻,哪怕隔著口罩都能聞到那芬芳的花香。

唐鬱一路騎回學校,今天的陽光確實很好,明媚又不刺眼,學校的綠化做得也很不錯,樹又高又大,大片大片陽光穿過樹葉變成了稀碎的光斑,灑在車筐裡的白菊上。

樹上有鳥雀在啾啾地叫。

唐鬱抬起頭,看到一隻隻有著紅喙的白鳥在枝頭跳來跳去,發出清脆悅耳的啼鳴,鳴叫聲合在一起,宛如

() 一曲歡快的樂章。

這不禁讓唐鬱想起小時候大家都在唱的歌: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

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麼背著炸藥包?’→()_[(()”

口罩下,唐鬱的臉上緩緩綻放出了一個淡淡的笑,他用極輕的語調哼唱道:“我要炸學校,老師不知道。”

枝頭的鳥雀們叫聲的節奏在這一刻詭異地變成了唐鬱口中的音調,而唐鬱卻毫無所察覺地繼續唱道:“一拉線,趕快跑。”

“轟得一聲——”

巨大的爆炸聲從遠方傳來,唐鬱一個急刹車,他驟然回過頭,看到盛大的白日焰火綻放在了學校後山的上空,在太陽的照耀下,最醒目的不是煙火的絢爛,而是像天女散花一樣四濺的濃煙。

枝頭的一隻隻白鳥高昂地鳴叫了一聲,拍打翅膀集體朝著後山的煙火飛去。

唐鬱茫然地朝後山看去。

學校的後山人跡罕至,平時幾l乎沒人會跑去那個地方,今天怎麼突然有人大白天在那裡放煙花?

“哇!煙花!”

“這是在乾什麼?”

來來往往的學生都停下腳步詫異地抬頭看去。

一朵又一朵冒著濃煙的煙火在青天白日下升起綻放。

“是黎生組織的活動!好像說是哪個地方的習俗,說什麼在白天放煙花的時候最適合告白,很多情侶都跑去後山打卡呢。”

“黎生怎麼這麼愛組織這些活動?才剛回來就鬨出那麼大的動靜。”

“你說話好酸啊,人家就是長得帥成績好精力充沛校園生活多姿多彩怎麼了?”

“……”

街上的所有人都在提黎生,不管是喜歡的、討厭的,仿佛這裡所有人都認識他,如果有一半的人討厭他,那就一半的人喜歡他。

唐鬱呆呆地看向四周,看到這些人都是NPC麵板,沒有任何人頂著玩家麵板,但他們卻在這一刻喊著黎生的名字,像那一隻隻飛向後山的白鳥、像那一隻隻撲火的飛蛾,盲目的、從眾的、不管來時要去往什麼地方,此刻都調轉了目的地,一個個奔向後山。

可明明幾l天前,所有人似乎都不知道黎生的存在。

而此時此刻,為了黎生奔赴的人擠占了整條街道,密密麻麻的人流量讓唐鬱寸步難行。

……發生了什麼?

唐鬱站在街道上,他從車上下來,惶恐地抱著花束,仿佛在和所有人逆行,一種莫名的恐慌感從他的心中蔓延,他拿出手機,看到玩家和沈君行接連彈出的消息。

講師:“唐鬱你一定知道什麼吧!嗚嗚!今天副本進不去了,就是五樓那個地方的靈屋不見了,其他人雖然知道黎生,但他們根本不知道靈屋在哪裡!”

……講師在說什麼?

什麼叫做大家都知道黎生?

唐鬱往下劃,發現之前他在騎車時一連串的消息提示音居然不止是沈君行發來的,他全列表在學校裡認識的人都發來了消息,

() 連平時很少主動聯係他的輔導員都發消息了。

輔導員:“唐鬱,聽說你的室友黎生今天在組織一個有趣的煙火活動,就在後山,你去參加了嗎?好玩嗎?”

班長:“唐鬱,你今天要請假是不是要去參加黎生的那個煙火活動呀?你們感情真好。”

洗衣房同學:“唐鬱,黎生舉辦了煙火活動,聽說這個活動的主旨是‘在白日焰火下和喜歡的人告白會很靈驗’。”

……

沈君行:“小鬱相信黎生?(笑.jpg)”

沈君行:“相信什麼?相信黎生是個好人?”

沈君行:“相信在白日焰火下和喜歡的人告白會很靈驗?”

沈君行:“相信昨晚見到的親人是真實的不是黎生一手捏造的謊言?”

沈君行:“相信黎生會履行七天隻見十分鐘的諾言?”

沈君行:“相信黎生從一開始就是在英雄救美而不是在自導自演?”

沈君行:“相信一束花就能填滿黎生的欲望?”

隨著沈君行每彈出的一條消息,唐鬱懷中抱著花束就枯萎一分。

唐鬱呆呆地看著懷裡的鮮花以肉眼可見的詭異速度枯敗,轉瞬間變成了依稀能看到輪廓的黑色不明物體,一陣清風吹來,那被燒焦一樣的花束化為黑灰,揚在了地上,被無數趕來的行人踐踏、踐踏,踐踏那束他騎了一路、懷揣著滿心的愉悅歡喜感恩挑選出來的花束。

踐踏著他鮮少捧出來的真心。

唐鬱茫然地伸出手,想要抓起那些被風吹散的黑灰,可是那些灰塵是那樣輕、那樣小,如雲煙一樣飄散,就像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抓住屬於父母的幻影,也無法抓住記憶裡的沈君行遞給他的花束。

怎麼會這樣呢?

唐鬱站在逆流的人群中央,陽光下,他好似看到了遠處的高山上出現了少年時的沈君行。

他之前從未給父母燒過紙錢、燒過紙人和靈屋,他有著獨屬於他和沈君行的祭奠方式。

少年時的沈君行會牽著他的手,帶著他翻山越嶺地走,帶著他采擷路邊的野花,帶著他在滿天比煙火還要璀璨美麗的星星下奔跑,他們抱著花束一路往上跑、往上跑,跑向爸爸媽媽的墳墓。

後來他們漸漸長大了,知道了花鳥市場、知道了花店、知道了鮮花快遞,可是他們還是喜歡一起走過那座山,采遍一路的花。

再後來每年他們去墓地時,去年的花已經腐爛枯敗得不成樣子,新鮮的花束被他們放在墓前。

花會枯萎,但愛不會。

他一直是這樣想的。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呢?

粉色康乃馨的花語永遠年輕美麗。

紅色石斛花的花語是親愛的歡迎你。

白菊的話語是高尚、懷念與哀悼。

他沒有讓商家寫任何卡片,三束花除了康乃馨外,其實沒有明確任何的指向性。

白菊也可以是送給父母,從來沒有人說過隻能

送兩束花,他也從未說過他要送給黎生一束花。

可沈君行還是敏銳地、果決地、自信到毫不遲疑地毀了它。

唐鬱不知道此刻內心升騰起的到底是什麼情緒。

如果沈君行猜錯了呢?如果這束花就是他想要送給爸爸媽媽的花呢?如果他不小心毀掉了另外的石斛花和康乃馨呢?

如果,沒有如果。

沈君行猜對了。

他們一起長大,他們親密無間,沈君行了解他的所有喜好和癖好,能夠在論壇裡自信認為知曉他的一切。

就像每一次教唐鬱解題時,沈君行總是能毫不猶豫說出正確的解題步驟、說出真正的標準答案。

沈君行是如此胸有成竹。

可是啊,可是人的感情不是有標準答案的題目。

他知道一束花不會安撫住一個怪物。

他知道黎生從一開始就在演戲。

他知道黎生不會履行七天隻見十分鐘的諾言。

他知道在白日焰火下和喜歡的人告白並不靈驗。

他知道昨天的夢是虛假的。

可那是一個很美很美的夢,像一層輕紗蒙住了鮮血淋漓的過往。

他想要給這個夢一個同樣很美很美的結尾。

但怪物不會明白。

哪怕它偽裝得再真再好再像,當遇到這些複雜細膩百轉千回的無用情感時,它也會脫去無所不能的外衣,暴露出最初的怪異形象。

這是一個學不會感情的怪物。

他早該知道的。

它無法感知到他深切的痛苦,它無法理解什麼叫做感同身受,什麼叫做緬懷,什麼叫做沉溺於夢中。

他其實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它無法流出眼淚,無法流露笑意,無法跳動起一顆真心。

他明明一直都知道。

可為什麼這些年他還要沉浸在這場怪誕的夢中遲遲不願醒來呢?

唐鬱仰起頭,看著白日焰火如星子般閃爍,年少時的沈君行抱著漫山遍野的花,站在夏日星空下,時光仿佛永遠定格在了這一幕。

唐鬱靜靜地看了許久,煙火升騰,轟轟烈烈,絢爛易逝,唐鬱在喧囂的人群中點開語音,輕聲道:“哥哥,我喜歡你。”

隨著這句夜風一樣的話,眼前的煙花升騰綻放又消逝,而記憶裡漫山遍野的花也在刹那間枯萎衰敗、化為塵埃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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