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唐鬱做鄰居一年多了,我從來沒有看過他和任何人合租過。”
——“什麼叫我不了解他？我是他的鄰居！我每天都會隔著貓眼看到他早上出門，我連他哪天早課哪天睡懶覺哪天抽空出門我都清楚？！”
——“乾什麼你們，乾什麼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不是那些跟蹤唐鬱的變態！我隻是、我隻是每天通過貓眼在幫唐鬱盯那些變態！之前還是我幫你們物業揪出假扮清潔工的變態！”
——“哦那個裝成清潔工的變態，他說過和你類似的話,他也說他懷疑唐鬱跟人同居,因為有一次他翻唐鬱的生活垃圾時,發現唐鬱的外賣餐具選擇了兩份，他還翻唐鬱丟掉的快遞盒子，發現唐鬱有一次買了43的鞋碼，但唐鬱的腳沒有這麼大,是不是很神經病？外賣餐具的數量有可能誤點,至於買鞋子，可能是送給朋友,也可能就是想要擺一雙男性鞋子在門外,我就這麼乾過。唐鬱是男生可以直接放自己的鞋子在外麵？哈你在說什麼,唐鬱的鞋子放在外麵一夜都不需要等到白天就會被偷了。”
——“不過他最後確認了，唐鬱沒有和人同居,因為他把唐鬱生活垃圾裡所有的頭發都拿去檢測了,沒有外人的頭發，唐鬱的家裡非常乾淨。我也覺得,唐鬱怎麼會和彆人一起生活呢？”
止不住的鮮血順著露白骨的切痕，一路從掌心流到指尖,最後淅淅瀝瀝落在腳邊的地麵,彙聚出了一個小血泊。
蜂鳥站在原地,看著瘋瘋癲癲的鄰居NPC在說話，不知道怎麼了，她的視野上方出現了點點黑影,像是老電視機偶爾會閃現的雪花屏。
滋啦又滋啦的怪響從她的左耳膜穿過腦漿流到了右耳膜。
蜂鳥抬起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用的是流血的那隻手，血液灑到了她的臉上。
保安慌張地拿出乾淨的毛巾。
——“她家沒有繃帶，你先用這個包紮一下吧，血流太多了你的嘴唇都發白了，我剛剛不是在報警，我打了120，醫院離這裡很近，救護車馬上就到。”
——“你、你是不是有輕生的念頭啊？我可以扶你出去嗎？啊我這麼說不是擔心你死在這裡影響小區房價，我隻是一個打工的，我不替開發商和業主操這個心，隻是啊，我隻是隨便說一下啊，這個話可能不太好聽，但唐鬱的心態也不是很好，你懂嗎？”
——“唐鬱上周狀態就不太好，他懷疑有人監視他，所以我勸他買了監控，他上周一口氣下單了幾百個監控快遞，我知道的，因為那天我看著他在保安室下單的，他應該是全都選了特快，第二天就到了，我看著他推著那個小推車，上麵都是各種盒子，那裡麵都是各種監控——裝在門外的監控，還有隱形監控。”
——“所以啊，我的意思是，唐鬱門外裝了監控，你如果死在這裡了，他會看到的。”
——“你、你是想要看看那個沈那個什麼行是不是和唐鬱住在一起，才一直站在門口嗎？我在這裡當保安也有
半年了，我從來沒見過唐鬱和任何人一起出行過，你和你那群朋友不是說來參加沈什麼的生日嗎？過生日壽星總會到的吧？我今天沒看到除了你們之外的陌生人進出小區，你要是不信，我帶你去看監控……”
視野裡的畫麵一卡一卡。
從傷口流出來的鮮血越來越多，傷口處的皮膚發青發白，那腦海裡滋啦滋啦的電流聲化為了係統音:
【恭喜玩家蜂鳥成功覺醒異能：怪誕靈感。當你san值降低時，你的靈感會為你指引方向（注:san值即理智）（當前san值:6/10】
蜂鳥無視了遞來毛巾的保安，還有倒在地上碎碎念的鄰居，她走出了這間房間。
之前燕朗說他的異能是看到一個事物的弱點、舍曲林說他的異能是能聽到特殊的聲音，這兩種異能都是視覺和聽覺上麵的花樣，而現在，蜂鳥卻對自己剛獲得的異能產生了一種玄而又玄的感覺。
她的腦海中似乎閃過了某種畫麵，看不分明的畫麵，同時耳朵裡傳來了奇怪的聲音，無法分彆出具體在說什麼的聲音，但她能明白她的異能在對她傳遞的意思——
離開402。
他們沒什麼用了。
蜂鳥從402走了出來，看向對麵的401。
黑漆漆的房門仿佛變成了一張兩米高的人臉。
監控頭上一閃又一閃的紅點是詭異的眼睛。
——不要看！
——不要靠近！
——遠離！遠離！立刻遠離！
一陣陣靈感在蜂鳥的大腦不斷叫囂，發出刺耳的忙音，視野中的所有黑點都在這一刻變成了血花，讓她看不清前方到底是什麼。
幸好她還記得電梯的位置，對，就在她的左手邊！
蜂鳥轉過身，在黑與紅交織的視野中分辨不出電梯鍵，她血淋淋的手在牆上摸索，摸到了按鍵後，聽到了電梯不斷往上運行的轟隆聲——像她此刻過快的心跳。
她餘光瞥向401的方向，怪異的視野中，那扇門化為巨大的人臉張開嘴，朝著她飛快逼近。
心跳速度快到了極限，電梯門終於開了一個縫隙，蜂鳥如蒙大赦般衝了進去。
在四周倒映出模糊倒影的電梯內壁裡，蜂鳥看到了自己滿臉都是血的模樣。
鮮血流進了她的眼睛。
或許是這個原因，讓她剛剛什麼都看不清。
蜂鳥用染血的指尖按下一樓的樓層鍵。
不受控的靈感異能讓她的大腦過度亢奮，她似乎能感知到血液流經大腦時頭頂的一陣涼意，蜂鳥唰得抬起頭，對上了電梯內部最上麵的位置——
她在電梯鏡麵中央看到了自己渺小的身影。
鏡麵從金屬色開始極速褪色，變成了白色。
電梯每一麵的顏色都變成了奇怪的白。
牙齒的白。
就像……她站在了一個長滿牙齒的口腔中。
“你在乾什麼？！”一道女聲從蜂鳥
的耳側炸開：“你再這樣我真的要報警了！”
蜂鳥呆呆地眨了一下眼，看到自己正在401門口，她血淋淋的手握在401的門把手上。
……奇怪？她剛剛不是跑進電梯了嗎？
【玩家當前san值:5/10】
哦，看起來是san值掉太多了，估計有點分不清現實和幻覺了。
問題不大，蜂鳥看了一下自己的異能描述：
【怪誕靈感:當你san值降低時，你的靈感會為你指引方向】
現在san值挺低的。
方向。
指引方向。
蜂鳥推開了一旁的鄰居NPC，她按下電梯鍵。
電梯門打開，蜂鳥進入電梯，她看了眼群聊。
講師：“我這邊還是沒蹲到沈君行。”
囤囤鼠：“我也沒有。”
梨子：“我這裡也是。”
囤囤鼠：“真的是附近的醫院嗎？我們要不要去更遠的寵物醫院看看？”
梨子：“可唐鬱說的確確實實是附近的醫院。”
囤囤鼠：“可能NPC對附近的定義和我們不一樣。”
講師：“蜂鳥，我們已經把這附近全部的醫院都找過來，完全找不到沈君行的蹤跡，你那邊什麼情況？沈君行有回來嗎？你有探索出什麼情報嗎？”
電梯門打開，蜂鳥走出大廳，她的身後是一地蜿蜒的血跡，蜂鳥低著頭，將自己的異能和探索到的情報發給隊友們。
講師：“誒這個異能聽起來很不錯！指引方向，感覺能在我們這次任務裡上大分！蜂鳥，你用你的異能可以感受到沈君行會到哪個寵物醫院嗎？”
蜂鳥：“感受不到，可能是我現在san值還不夠低，也可能是我距離這幾家醫院都太遠了，我這個異能好像是離得很近才會有強烈反應。”
梨子：“那你快來我們這三家醫院，看看對哪家的感應最強烈！”
蜂鳥：“好。”
蜂鳥走到放在草叢裡的最後一個鬼公交輪胎旁，她將板子放在輪胎上，坐上新鮮出爐的板板車，選擇將講師所在的寵物醫院作為她的目的地，選好路線後，蜂鳥在黑漆漆的深夜飆車。
鬼輪胎的速度極快。
蜂鳥經過四周的行人和車輛時，隻能看到一點殘影，道路兩旁的理發店紅白藍三色旋轉燈被拖成了三條彩色長線，陰冷的夜風吹在她的身上，吹得她有點冷，也可能是失血過多帶來的冷意。
其實這個時候死一死比較好，死了再複活身體就是全新的了，不過她的異能和san值有關，萬一複活了san值變高了怎麼辦？
反正現在身體也能用，就先這麼用吧。
遠方紅綠燈正好亮起了紅燈。
蜂鳥直接闖了過去。
前方又亮起了紅燈。
蜂鳥繼續闖了過去。
紅燈。
闖。
紅燈。
闖。
紅燈……等等。
坐在車上的蜂鳥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去往講師所在的寵物醫院也就十多分鐘，這條路有這麼多紅燈嗎？
陰冷的夜風吹在了蜂鳥的脊背，蜂鳥一瞬間坐直了身體，看向不知何時變得漆黑一片的道路，道路兩旁沒有任何路燈和亮著燈的建築，紅燈成了唯一的光源。
鬼輪胎的速度極快，一瞬間就從紅燈下飛過。
長長的紅色燈影拖在半空。
像是一隻半睜開的、狹長的血眼。
蜂鳥的手撐著板子上，呆呆地仰著頭，看到又一隻血色眼睛出現在了巨大的、漆黑的夜空。
血色的瞳孔滴溜溜轉動，朝左看，朝右看。
——快跑！
——快離開這裡！
——不能被看到！
蜂鳥驚恐地伸手拍打著板子，“快、快點！()”
鬼輪胎轉動的速度變得更快了，像一陣夜風帶著蜂鳥穿梭在空闊無人的馬路上。
可是下一秒，前方再次出現了紅燈。
頭頂上方再次出現了不停轉動的猩紅眼瞳，它朝著左看，朝著右看，像是在搜尋著什麼。
……快！?()”
染血的手掌顫抖地拍打著板子，在上麵留下了一個又一個不斷交疊的血手印。
鬼輪胎再一次加速，風聲在這樣的速度下發出了尖銳刺耳的雜音，仿佛要洞穿她的耳膜，她的雙眼也被撲麵而來的寒風吹得乾澀到要裂開——雖然無法感知到疼痛，但蜂鳥確實有了一種耳朵一空、眼睛一裂的奇異感覺。
視野裡噴濺出了星星點點的紅意。
眼前的畫麵像是亮度被調高。
蜂鳥看到了道路兩旁的建築，看到左邊有一家理發店，理發店門前不斷旋轉的紅白藍三色轉燈。
好熟悉的理發店轉燈。
她之前是不是來過這個地方？
還是說……她從未開出過這條路？
夜空中不斷轉動的血色眼睛突然停了下來，它緩緩往下看，對上了大腦一片空白的蜂鳥。
“嘭——”
蜂鳥聽到了巨大的撞擊聲。
她目之所及的世界在這一刻天旋地轉，四周的紅點像彩帶噴灑而出，不管她從哪個角度看去，巨大的血色眼睛都在紅與黑的交織色彩中俯視著她。
迎麵而來的救護車和板板車撞在了一起。
鮮血像彩帶噴濺在半空中，蜂鳥飛揚在半空中的身體重重落在了地上，如被折翼的鳥雀落在地上，身上流淌出了一片血泊。
【你已死亡】
【你已複活】
【玩家當前san值:4/10】
全新的身體倒在溫熱的血泊中，蜂鳥遲鈍地聽到了救護車的警笛聲，她睜著渙散的眼睛，看著救護車上跳下來了一群驚慌失措的NPC，他們的嘴巴一張一合，像是不斷在對她說著什麼。
滋啦
() 。
嗚啊嗚啊嗚啊嗚啊。
滋滋……滋滋。
那些奇怪的聲音逐漸變成了各個不同的音色。
——“蜂鳥，我們已經把這附近全部的醫院都找過來，完全找不到沈君行的蹤跡。”
——“沈君行是誰？唐鬱一直都是一個人住401啊。”
——“我打了120，醫院離這裡很近，救護車馬上就到。”
——“我剛剛發現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401，和我們剛進的上一個401，房間布局似乎是相反的。”
——“我沒看錯吧？真太子是一隻貓？！那我們要用來調換的狸貓又是什麼？”
所有不同的聲線在此刻交疊在了一起，仿佛不同的人在這一刻同時開口說話，每一個字都重疊在了一起，連聲調都完全一致:
“是這個。”
蜂鳥不需要任何人的攙扶，一瞬間從地上站了起來，那一圈圍著她的NPC被嚇到後退了一步。
滿身都是血的蜂鳥不斷喃喃道：“是這個！”
鮮血沾滿了她的臉，讓人看不清她的長相，隻覺得那雙眼睛亮得驚人。
她抓住一旁的護士，“醫院在哪兒L？！”
小護士哆嗦著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夜空，隻見紅色字體的“中心醫院”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就、就在那裡。”
蜂鳥扭過頭，順著護士手指向的方向直直望去，望向那最近的、比附近所有寵物醫院都要近的——屬於人的醫院。
那張被血塗滿的臉上忽得露出了一個笑，笑得興奮又癲狂，下一秒，她突然瘋了一樣拚命朝中心醫院跑去。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充滿了新的生機與活力，每一秒都跑得飛快，飛快，像是一隻羽毛豔麗、疾行時身影呈現出珠寶幻影般的紅色鳥類。
這種鳥類因振翅時發出蜜蜂般的嗡鳴聲得名蜂鳥。
詭異的嗡鳴從她的左耳穿過大腦流到了右耳，她感覺自己的思維從未如此活躍又清晰——
她們最開始進入的401和之後的401布局完全是相反的。
是隻有房間布局相反嗎？
還有其他東西相反嗎？
既然上一次副本裡，真太子是活著的狸貓，而狸貓是死掉的人。
那麼這一次，假太子為什麼不能是活著的狸貓，而真太子……為什麼不能是死掉的人——就像是黎生那樣。
鮮血淋漓的蜂鳥衝進了醫院，“沈君行在哪裡？！”
但她卻沒有得到想要的回應。
來來往往的醫院NPC見到蜂鳥此刻的模樣，全都圍了上來。
而蜂鳥就像是一隻真正的鳥雀不小心闖進了人類的房間，躲避著每一個人的攙扶和詢問。
沈君行、沈君行，沈君行在哪裡？
她沒有再去問四周的NPC，因為她知道，問這些NPC關於沈君行的問題，就像是之前在學校問那群NPC關於黎生的問題。
沈君行
、沈君行……
蜂鳥驟然抬起頭，看向醫院大廳不斷閃爍著紅光的監控。
那安裝在高處的監控也在這一刻緩緩轉向了蜂鳥，宛如一點收縮到極致的紅色瞳孔盯向蜂鳥——
看到你了。
它說。
蜂鳥停在原地。
她僵硬地轉動頭顱，看到醫院密密麻麻的人群裡，不論是病人還是醫生，不論是大廳、一樓、二樓、門口、剛開的電梯門……所有人都在這一刻抬起頭，露出一雙雙血紅色的眼睛，齊刷刷看向了她。
“你生病了嗎？”它們伸出手。
“你生病了。”它們走上前。
“你需要被治療。”它們拿出了針筒、束縛帶和藥物。
蜂鳥後退一步，可是她身後的紅眼怪物們往前走了一步，無數冰冷的針筒紮進了她的皮膚。
——蜂鳥，蜂鳥。
——蜂鳥蜂鳥蜂鳥你啊……
——你啊你啊，你怎麼就這麼奇怪呢？
——你怎麼和彆的孩子都不一樣？
——醫生啊她是不是生病了？
她回過頭，睜大眼睛，視野裡的黑點越來越多，這些人的身影全被黑點吞噬，變成了一道道看不清麵目的黑影。
像是醫生。
像是老師。
像是媽媽。
……
媽媽啊。
她倒在了地上。
【你已死亡】
【你已複活】
【玩家當前san值:3/10】
蜂鳥怔怔地站在地上，新身體乾乾淨淨，沒有染上任何血汙。
路過的所有人都無視了她，哪怕是剛剛衝進大門，不斷喊著“那個車禍患者去哪裡了”的醫護人員也全都無視了她。
蜂鳥不知道在人來人往的人群中站了多久。
像是雕塑。
半晌，她點開玩家麵板上的隊內消息，看到了隊友們的信息轟炸。
講師：“蜂鳥你到哪裡了？”
講師：“@蜂鳥”
囤囤鼠：“@蜂鳥”
梨子：“蜂鳥不會有事下線了吧？”
講師：“就剩下半個小時，這個副本馬上就要結束了，我們還要繼續在這裡等著嗎？”
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三十分鐘。要來不及了！
蜂鳥像個無頭蒼蠅不知道要從哪裡開始找起，嘴裡不斷喃喃著“在哪裡”“沈君行”……
身旁的醫護人員推著醫用推車從蜂鳥身旁急速經過，蜂鳥回過頭，看到了白布下隨著醫用推車微微晃動的青色腳底。
——太平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