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沒有點破這一事實,還對林梅講起葬禮上的趣事兒,想讓林梅高興點兒。
林梅卻打斷了他。
“已經沒有什麼理由繼續活下去,我的身體情況隻會變得更壞。”
王生連忙反駁,他並不認為自己受到折磨,如果他自己得了病,林梅也會這樣儘心儘力地照顧他。
可在林梅看來,她想要結束生命並非為了減輕王生的折磨,而是想讓自己得到解脫。
可當她聽到王生這麼說,忽然明白王生也不容易,也很痛苦。
王生肯定希望她好好活下去。
為了王生,林梅繼續撐下去。
林梅硬撐著練習走路,硬撐著接待昔日學生的來訪,但她接受不了學生看她時的驚訝眼神,接受不了學生在信裡用【美麗又悲傷】的字句,這些不斷提醒她過往的優雅從容一去不複返。
這些想法像一雙手把她推向了深淵。
可對於王生來講,這些日子也很不好過,他需要時刻注意林梅的行為,時刻做好將行動不便的林梅扶起來的準備。
而在不知不覺中,王生對林梅的態度也越來越不耐煩。
他好像也被困在這間房間中,茫然四顧、不知道何處才是出口。
越是往行走,悲傷和絕望的潮水越是向他湧來,讓他寸步難行,而林梅不穩定的情緒和無望的未來更是讓他窒息。
像是預感到什麼,林梅某天吃著飯忽然想要看相冊,那裡有她生命裡所有美好的時刻,她慢慢翻看,並不由自主地感歎。
“生命真美啊,可生命也太漫長了。”
王生聽出了她的潛台詞。
快樂是短暫的,痛苦卻是漫長的,而她不想再繼續下去。
第二天,林梅的病情急轉直下,她竟然發現自己失禁了。
僅在那刹那,尊嚴如同乾涸的皮膚層層褪去。過了幾天,女兒王晴結束工作前來看望她,卻僅是在對林梅哭窮。
王晴勸說林梅把錢投在房子上,林梅卻被病痛折磨到神誌不清,一直在說胡話。
王晴隻能去找父親,埋怨他沒有對母親進行積極治療。
王生很生氣,他已經找了兩個醫生來看過,他們都對林梅的病情束手無策。更讓他生氣的是,女兒除了對他指手畫腳,彆的什麼都不會做。
但對王晴來說,她又做些什麼?
這是不可回避的死亡。
有些時候,王生會聽著錄音機的戲劇,想著林梅站在客廳裡開嗓、練習身段,那是讓王生心動的樣子。
可幻想終究是幻想,王生不得不回到現實。
他看著林梅像個玩偶般被護工翻來覆去地換尿布,被衝洗身體並發出痛苦的叫喊。
這樣的生活還有必要繼續下去嗎?
王生不知道答應。
他儘一切力量陪伴在林梅身邊,他會在林梅清醒時,坐在床邊彈奏三弦,並唱著《探水河清》。
“桃葉尖上尖,柳葉兒就遮滿了天,在其位這個明阿公,細聽我來言呐……”
林梅看著丈夫,努力跟著張開嘴唇,可以往靈巧的喉嚨如今隻能發出破爛不堪的嘶啞聲。
現實正一步步將王生擊潰,他新請的一位護工對林梅很粗暴。
她會用梳子不由分說地梳理林梅的頭發,然後把鏡子懟在林梅麵前,強迫她去看自己“美麗”的樣子。
而林梅對於這殘忍的一切毫無還手之力。
隔天王生便請走那位護工,還被對方臭罵一頓。
這下王生隻能親自照顧林梅。
他給林梅喂水,但林梅不僅不喝,還示威似的把水吐出來。
王生急眼,當即打了林梅一巴掌。
可打完之後,他立馬後悔,他不知道是哪裡出錯,讓他這位有教養的人在一天之內被彆人辱罵,還打了自己的妻子。
他連連道歉,可一切都無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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