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張國容終於停下反複翻看劇本。
倒不是因為他將劇本讀透,《盜夢空間》從來不是好讀懂的那類影視文本,他單純地意識到時間太晚了,繼續讀下去的話,哪怕林無攸不介意他的磨磨唧唧,他也會為此不好意思。
於是,他輕手輕腳地放下劇本,又用微涼的手指摁了摁太陽穴,讓被“第一重夢境、第二重夢境、第三重夢境”攪得亂七八糟的腦袋清醒些。
“有那麼難以理解麼?”林無攸詢問,“我覺得劇本很清晰明確。”
張國容聽到這話後沉默片刻。
“您恐怕對我自我認知有些偏差。”他真心實意地說,“不是您的劇本不夠好,而是很多在您看來無需詳細闡述的內容,在我讀來屬實有點……晦澀難懂。”
“……”
這下是真要玉玉了,林無攸拄著右臉發愁。
張國容坦然地提出困惑。
“劇本中的所有敘事手法和情感表達都是非線性的,在時間上給人以‘跳躍感’,也使得劇本結尾的‘反轉’極具震撼性。主人公莊生使用陀螺作為區分現實與夢境的標誌,可在影片結束時,莊生在回國的飛機上與家人團聚,再一次旋轉陀螺。”
“他當時究竟在夢境還是現實?這又跟他的名字‘莊生’有關係麼?是否取自傳統文化中的‘莊生夢蝶’?”
林無攸承認了這個猜測。
莊生夢境很多時候用來比喻夢幻迷離、往事追憶或夢中佳趣,亦如那句非著名詩人李商隱的“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但在哲學方麵,它也代表莊子提出的一個哲學論點——人不可能確切地區分真實和虛幻,如果夢足夠真實,人沒有任何能力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這也是林無攸修改劇本將男主角的名字定為“莊生”的原因。
萊恩又在旁邊補充:“我倒是認為這個核心更加克蘇魯一些,”他之前便在不斷提出“克蘇魯”三個字,此刻又展開來說明,“在克蘇魯的神話體係中,阿撒托斯被稱為盲目癡愚之神,宇宙隻是阿撒托斯的一場夢。”
“阿撒托斯在宇宙誕生之前就已經存在,祂的夢境產生了宇宙及其萬物。但阿撒托斯的夢是混亂而無序的,祂的存在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祂的意誌無法被理解,祂的行為也無法被預測,祂是所有存在和不存在的綜合,祂的夢境是所有現實的源頭和終點。”
他淺淺顯擺下知識儲存量,又將話題拉回來,“這種建立在夢境上的感官認知其實跟《盜夢空間》的內核很相似。”
然後,林無攸便看見本來有點弄懂的張國容又一次被困惑籠罩。
萊恩亂扯一頓,他的解釋又要白說了。
他立馬在桌子下方踹腳萊恩,阻止他繼續亂顯擺。
萊恩側頭古怪地看眼林無攸,林無攸則盯著張國容強調。
“你用不著想太多,也不要求你在當下完全讀懂劇本,我對你的要求隻有完美地詮釋‘莊生’。”他頓了頓,用指關節敲了敲桌麵,“所以,你要不要出演?”
“我能問您怎麼想到拍這類的夢境題材?”張國容端起咖啡杯喝了口,“我以為您要拍類似的‘夢蝶’題材應該會選那部經典的《遊園驚夢》,而非這類非常摩登的科幻片。”
林無攸想了想回答:“我一直在做清醒夢,我能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並且迫切地想要掌控著夢中的一切,但夢會失控,它會駛向你無法抑製的方向去。這種感覺跟《遊園驚夢》完全不同。我偶爾會對此感到恐懼。”
“對清醒夢麼?”張國容追問。
林無攸點頭:“嗯,我在最近的六個多月一直在夢裡被追殺。”他似真似假地說出實話,“我會夢到自己在劇組被人舉著電鋸砍殺。”
張國容一愣:“那一定很嚇人。”
“也不一定,這兩天我在夢裡實現了反殺,”林無攸興致勃勃地分享,“昨天晚上我還把一具屍體掛在‘黑珍珠號’的桅杆上……”
話音逐漸衰弱,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哪怕這件事發生在夢境中,他如此大大咧咧地說出來仍顯得有點嚇人。
林無攸訕訕一笑,再次重複解釋,“隻是在夢裡。”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