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會休了她,迎娶你(2 / 2)

一切都戛然而止,她那雙濃豔凶橫的狐眼不可置信的微微睜大,僵硬的扭著脖子環顧四周。

這是一間堆金砌玉的廂房,地上的地板用的是水沉木,其上鋪滿昂貴的金絲地毯,對麵臨後窗擺著煙紫色的漢白玉屏風,角落放著冰缸乘涼,木窗大開間,能隱隱聽見窗外簷下玉鈴碰撞聲。

長安皆知,秦夫人愛奢靡,好華貴,聽鈴不愛銅鈴,偏隻愛聽玉鈴聲,玉鈴嬌貴,破碎便換,價值百兩的玉鈴鐺也不過是聽個脆音。

秦禪月便在這熟悉的玉脆音間,瞧出了這裡是何處。

這是侯府,曾也是她的家宅,她在此生活了十多年。

可是,她已經被趕出去了,那樣冷的冬??

她轉過頭,正瞧見屋簷外雨聲潺潺,風搖薔薇,花枝搖曳間,疑似故人相問:秦禪月,你不是死了嗎?

對,我死了呀。

我的夫君背叛我,我的兒子拋棄我,我的養兄被陷害,我的兒媳??

她怔愣的坐著,直到某一刻,廂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丫鬟在廊簷外急迫的奔來,與外間守門的丫鬟通稟了件事,那丫鬟遲疑著過來敲了秦禪月的門。

“夫人,不好了,大少爺和大少夫人吵起來了!”

“大少夫人”、“吵起來”這幾個字鑽入到秦禪月的耳中,使廂房內的秦禪月打了個顫,腦子都似是被一盆冷水教過似的,瞬間通透極了。

她不傻,雖性子蠻橫了些,但也能明白,她好似是死了一次、又重新活過來了,雖不知道她是如何活過來的,但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

思及至此,過去的事情一幕又一幕的翻上了腦海間,豔麗的夫人咬著下唇,雙目射出凶狠的光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竟是狠狠地擰了一把自己的腿肉。

今日是七月底,柳煙黛嫁入侯府的第二個月。

也是今日,她的兒媳今日受了天大的委屈!

“進來!”秦禪月匆忙從榻上翻下來,高聲道:“快帶我過去!”

以往她不喜歡柳煙黛,覺得柳煙黛配不上她兒子,叫柳煙黛吃了不少委屈,但她重活一次,才知道自己是錯的。

她那兩個兒子一個夫君,加起來都不如柳煙黛半分!她現下活著,誰都彆想欺到柳煙黛的頭上去!

門外的丫鬟聽見動靜被嚇壞了,匆忙奔進來,攙扶著秦禪月往外走。

秦禪月站起身來,語句中多了幾分森然,側過頭,對一旁的丫鬟道:“備傘!”

丫鬟低聲應下,轉而拿著傘,隨著秦禪月穿過回廊影壁,一路殺氣騰騰的行向了大少爺的書海院。

??

侯府有兩個少爺,周大少爺性子高傲,學文,正在準備考科舉試,周二少爺性子蠻衝,學武,正在準備考武狀元,外人常說,周家兩子文武雙全,往後百年風光都有的瞧了。

外人都說周大少爺命好,一輩子都不會有難事,但最近,周大少爺,周淵?卻很不順心。

原因無他,情路受挫,被母親逼著娶了不愛的人而已。

周淵?原本有個未婚妻,名叫白玉凝,但好景不長,他原定的未婚妻家中犯了事,全家被流放,他的親事也隨之告吹。

他與他的未婚妻少年相識,彼此互相喜歡,未婚妻離開之後,他一直很難過,而這個時候,他遠在邊疆的舅父為他選了一個女子做正妻,說是祖上有約,他的母親問都不問,便將這人塞給了他,隻說“舅父挑的都是好的”,叫他好生相待。

但是周淵?覺得這女子不好。

周淵?喜愛腹有詩書的女子,要會撫琴作畫,要能歌善舞,要貌若天仙,可他被迫娶來的正妻卻並非如此。

此女名為柳煙黛,邊關長大,大字都不識幾個,臉蛋普普通通,頂多算是清秀,隻會熬粥做飯,乾那些下人勾當,每日畏畏縮縮,身上一股揮之不去的油煙味,惹人生厭。

周淵?本就不喜歡她,迎進來當日甚至都沒碰過她,隻冷著臉分房而睡。

他不理這女人,但這女人卻費儘心思的討好他,分明沒讀過什麼書,卻還每日捧著一本書來與他交談,說話都說不明白,他根本不想見她。

所以他一直流連在外,寧可在詩社耗著,也不願意回府。

而就在這一日,他竟然在詩社裡遇到了他的未婚妻白玉凝。

他這才知道,他的未婚妻由家中親近的長輩保下,並未隨著父母去流放,而是僥幸留了長安中。

但長安大,居不易,白玉凝迫於生計,隻能在詩社假做琴師、掩麵彈琴,若非是他聽過白玉凝的琴聲,他根本不會知道白玉凝還在長安中。

久彆重逢,見心上人落難,周淵?一時衝動,將她帶回了侯府。

在書房之中,他們互訴衷腸。

“我現在娶的人並非我所愛,你給我些時間,我一定會休棄她,娶了你。”

他心愛的白玉凝一臉羞愧:“我們不能如此,你已娶妻了,我不能自甘下賤。”

周淵?心痛極了,他握著白玉凝的手,擲地有聲的保證:“那個泥腿子不過是舅父安給我的婚事,非我所願,我不會碰她的,我的身子,我的清白,都是你的。”

白玉凝麵上浮起幾分感動來,終於卸下了所有防備,撲進了他的懷抱中。

周淵?空了許久的心終於感受到了溫暖與愛意。

但他沒想到,這一日,他那個拙劣的、上不得台麵的正妻柳煙黛竟然帶著一些吃食來他的書房中尋他,聽見動靜,這個不懂事的女人居然敢直接推開書房的門,撕碎了最後一層遮羞布,讓他的白玉凝丟了顏麵!

??

而這一日,對於柳煙黛來說,也是極為痛苦的一日。

她知道,侯府的人都不喜歡她,她靠著祖輩留下的姻親嫁進侯府,雖貴為世子妃,卻一直不受旁人待見。

婆母厭她蠢笨,夫君煩她無趣,小叔嫌她軟弱,所有人都討厭她。

但她來之前,聽叔父教誨過,她一定要在侯府做個好兒媳,所以她耐著性子一點點討好她的夫君,她什麼都做,吃食,衣裳,甚至為了討好夫君而去讀書,她隻是想留在侯府而已。

可是

,這一日,她來送吃食的時候,卻聽見她的夫君在書房之中與另一個女人互訴衷腸,親口說會“休棄她”,她一時驚慌,才不小心推開了門。

木門被推開的瞬間,柳煙黛看見她的夫君將另一個女子護在身後,神色厭惡的看向她,大聲嗬斥她:“誰允你進來的?柳煙黛,你沒讀過書,還沒學過規矩嗎?鎮南王便是這般教導你的嗎?”

鎮南王,也就是柳煙黛的叔父,秦禪月的養兄,此時遠在邊疆的楚珩楚將軍。

柳煙黛平時自己被冷嘲熱諷時從來都是不開口的,隻會低著腦袋手足無措的被罵,但是被罵到了叔父頭上,柳煙黛頓時紅了眼,第一次昂起頭,磕磕絆絆的反駁道:“你,你才是沒讀過書,你們、你們!”

她肚子裡沒什麼墨水,說不出“無媒苟合”、“私相授受”這種話,隻指著他們,喊了一句通俗的粗話:“淫男蕩/婦!你們偷、偷漢子!”

柳煙黛素來軟弱,罵完人之後,竟是把自己都嚇了一跳,她怎麼能罵這種話呢?若是被婆母聽到,定是會罰她的!

而麵前的周淵?在聽見這幾個字的時候也驟然漲紅了臉。

“你這潑婦,竟敢以下犯上,你討打??”他直奔著柳煙黛而來,手掌高高抬起,似要重重落到柳煙黛的臉上!

柳煙黛後背都麻了一片,想跑,但雙腿卻又被死死固定在原地,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手掌越來越近。

“不要!”而就在這時,一道聲音自周淵?身後響起,下一刻,周淵?便見到他的心上人白玉凝衝出來,擋在柳煙黛麵前。

白玉凝時年不過十六,與柳煙黛同歲,但模樣卻天差地彆。

柳煙黛生的並不纖細,大陳以瘦為美,她卻胖嘟嘟的,也不高挑,有點矮墩墩,臉蛋圓,胸脯鼓,腰肢也不纖細,瞧著就笨拙,她唯一的優點便是麵白,純善,兔眼水潤,一看就是一副老實小媳婦受氣包的樣,像是村頭裡長的最多的小野花,隻能在乾涸的泥土裡開出平平無奇的一朵小白骨朵來。

但白玉凝便完全不同了。

她是在長安富麗堂皇的花房中精心生長出來的白牡丹,烏發雲鬢,唇紅齒白,每一朵花瓣都精心的美著,長安的雨落到她身上,變成了瑩亮的露珠,綻出燃燃春光來,當她含淚抬眸時,在場的人都有片刻的失語。

“不要打世子妃,本就是我不請自來,是我擾了你們的清淨。”白玉凝的聲音輕柔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委屈與愧疚,她垂下眼眸,道:“都是我不好,世子妃不喜歡我,我走便是。”

說話間,她落寞掩麵、轉身離開。

她那樣柔弱,那樣識禮,誰能麵對她那張美麗的臉刺出傷人的惡言呢?

周淵?不能,他簡直心痛死了,若非是造化弄人,他怎麼會娶了柳煙黛那樣的粗俗女人?

周遭的丫鬟們不能,她們唏噓的小聲說著話。

“白姑娘好可憐,明明世子妃的位置該是白姑娘的。”

“白姑娘怎麼是不請自來呢?世子分明那麼在意她。”

“不請自來的另有其人。”

????的聲音隨著風漸漸飄過來,像是一座無形的山,壓在柳煙黛的身上,使她的麵越來越白,脖頸越來越低。

眼見著白玉凝要走,周淵?再也忍耐不住,他快步向前去拉住白姑娘的手臂,將白玉凝護在身後,隨後對著柳煙黛大聲喊道:“你我現在便去尋母親!我要親自去漠北向舅父請罪、休了你!”

聽到“去漠北請罪”、“休棄”這幾個字的時候,柳煙黛的唇瓣都被嚇的沒了血色。

她不能回去,她要留在侯府照顧婆母,她不能讓舅父失望。

“不要??”柳煙黛顫著手,一把抓住周淵?的手臂,含著淚道:“我給她賠禮,你莫要休了我。”

等秦禪月緊趕慢趕、披風裹雨衝過來時,正聽見她那不爭氣的廢物兒媳說的話,好不容易活過來的命險些又被氣死。

怎麼能這麼不爭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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