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什麼表情。
他隻記得自己搖了搖頭,回答道:“那個男人或許是一個合格的殺手,但他不配做一個丈夫,也不配做一個父親,他的妻兒有很多理由可以恨他,但是……”
“就救下的那個孩子,真的有資格去恨嗎?就算真的恨又如何,被恨的人已經死了,這份恨,隻能折磨自己吧。”
“想聽聽我的回答嗎?”齊修遠笑著說,“在我眼裡,他不僅不配做一個父親,不配做一個丈夫,他連做一個殺手都不配。”
“明知道自己是一個刀尖舔血的殺手,明知道自己身上還背著沉重的負擔,明知道自己不可能給彆人帶去未來,卻因為自己內心的私欲而進行欺騙。”
“他是一個廢物,自私的廢物,犯賤的廢物,矯情的廢物,他對妻兒所謂的愛,隻是一廂情願、自作聰明罷了。”
“……”隨著齊修遠語氣平靜的否定,楚子航的呼吸變得有些沉重,脫口道,“如果是你呢?”
“如果是我,從一開始,我就不會去騙一個女人的身子。”齊修遠笑道,“就假設我真的騙了,我會將真相告訴我的妻兒,讓他們自己做出選擇。”
“如果他們願意和我一起麵對未知的威脅,我會拚儘全力哪怕耗乾我的生命也會保護他們,就算死也會死在他們的前麵坦然地赴死。”
“如果他們不願意,我會儘我所能補償他們,哪怕這種補償無法徹底彌補,同時與他們保持距離不去見,死在一個沒有人的角落,不會讓他們有愧。”
說到這裡,齊修遠頓了一下,楚子航察覺他的目光,緩緩地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我也一樣。”他微微低垂著眼睛,“如果我是那個孩子,在麵對必死的局麵時,我也不會選擇逃跑,因為我不想欠他任何。”
身旁的齊修遠停下了腳步,他也下意識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去卻迎上一雙黑眸。
“即使他是造成一切苦難的源頭?”
“即使他是造成一切苦難的源頭。”他點了點頭,“這條命算我欠他的,大不了把命還給他,無論最後是死是活,我都不再欠他任何,從此再無任何關係。”
“好,剔骨還父、削肉還母的楚哪吒。”齊修遠笑著開了個玩笑,“有你這一句話就夠了,至少算我沒有看錯人,你比那個男人強多了。”
“那麼,接下來,不要眨眼,仔細感受。”
說著,齊修遠緩緩抬起一隻手,另一隻手結了一個手印,昏暗的道路被他照亮了。
澎湃而熾熱的火焰自他的掌心升起,滾滾熱浪如一頭巨龍吞吐著火舌,將他額前的黑發吹拂而起,也照亮了他俊逸的麵容。
楚子航那雙黑色的瞳眸中倒映著火光,麵前的齊修遠仿佛變成了蒞臨的君主,哪怕狂暴的火焰在他麵前也溫順無比。
這是楚子航無法想象的力量。
“我是一個異類。”齊修遠笑道,“你也是一個異類,與我不同的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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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嘀嗒……
耳邊傳來細微聲響,讓楚子航回過神來。
下意識轉過頭,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到了衛生間,發出聲響的是沒有關緊的水龍頭。
楚子航凝聚了水龍頭,抬頭看向麵前的鏡子。
線條明晰的臉,開闊的前額,挺直的鼻梁,有力的眉宇,以及那雙溫潤的黑眼睛,就算照片貼在通緝文件裡,看到的人也會誤以為那是學校的三好學生證書。
曾經也是這樣,在這裡生活的楚子航是一個好學生,聽話懂事、喜歡打籃球、喜歡看書、無不良嗜好、更無暴力傾向、連喜歡的偶像都是“優質偶像”王力宏。
有時候,楚子航自己都覺得那樣一個人蒼白得就像紙人,可爹媽為擁有這樣紙人似的“優質後代”而感到自豪。
楚子航並不怪他們,他扮出蒼白好看的一麵來,隻是希望爹娘開心點兒,至於他們眼裡的自己是真是假,並不重要。
但現在……
“異類嗎?”
鏡子上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多出了些許迷茫。
如果他真的是一個異類,他們大概不會自豪了吧。
沒人喜歡異類。
除了異類的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