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開眼睛,淡淡地瞧沈栗一眼,讓她坐下,將手腕兒伸出來。
沈栗依言將手腕兒放在脈枕上,便聽老神醫道,“將麵紗取下。”
春祺有些為難,“神醫,這——”
那老人家捋著胡須,“望聞問切,為醫之綱領,這位姑娘若不肯取下麵紗,那還是請回吧。”
沈栗按了按春祺的小手,主動將麵紗取下來,笑了笑,“還請神醫替小女診病。”
李神醫有些意外沈栗如此精致清麗的長相,但見她容色煥發,形容白裡透紅,不像生病的模樣,便凝神按了按她的脈搏,“姑娘想看什麼?”
沈栗有些難為情,卻還是認真道,“子嗣。”
李神醫皺起來眉,“原來是位夫人。”
沈栗見他神色逐漸凝重,心裡不由有些發慌,“神醫,可是我的身子有什麼問題?”
李神醫閉了閉眼,複又睜開,放開她的手腕兒,歎息一聲,“可惜,真是可惜啊。”
沈栗蹙眉,“神醫,可惜什麼?”
李神醫道,“可惜夫人此生都不會有子嗣了。”
冬寧聽得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大夫胡說什麼呢——”
沈栗渾身繃緊,心臟一提,嘴角微微抿起,“神醫為何這麼說?”
李神醫盯著沈栗的眸子,幽幽道,“夫人脈沉而遲,氣虛血滯,乃陽氣不足,又營血虛衰,經行不暢,恐此生難以有孕……”
沈栗僵硬了一下,小臉逐漸發白,追問,“那有沒有法子調理?”
李神醫搖搖頭,“若是尋常病症我還能開個方子調理一二,可夫人你卻無藥可醫,老朽奉勸夫人還是莫要在尋醫問藥上浪費時間了,自己早做打算才是。”
沈栗心神微晃,一時間胸口澀澀的發疼。
難怪,她從未喝過避子湯,卻始終懷不上孩子。
原來,當真是她的身子有問題。
她不知自己是怎麼下樓的,隻是回過神來時,薑雲祈與沈燦都殷殷地看著她。
“三妹妹,你到底怎麼樣了,那神醫怎麼說?”
沈栗搖搖頭,心裡沉重得厲害,“神醫說我氣血虧損,怕是難以有孕。”
沈燦見沈栗與兩個丫頭手中空空,急道,“就沒有什麼可以調理的法子?”
沈栗笑容無奈,“沒有,大概是我此生與孩子無緣,二哥,薑哥哥,我們走吧。”
薑雲祈擔憂的視線落在沈栗失落的小臉上,想說些安慰的話,卻又無從開口。
他隻能沉默的守護在小姑娘身後,將她送上馬車,“沈栗。”
沈栗出門前還精神抖擻,這會兒卻似一根霜打了的茄子,“薑哥哥,怎麼了?”
薑雲祈最看不得她這樣委屈可憐的模樣,笑道,“你彆擔心,我老家有不少婦人懷不上,後來尋得土方子,也懷上了,回頭我幫你問問。”
沈栗感激地彎起眼,“多謝薑哥哥。”
那聲軟糯的薑哥哥叫人心裡有些發酸,薑雲祈伸出手,本想如從前一般摸摸她的頭,想了想,還是作罷,“等我好消息。”
沈栗紅著眼點了點頭,落下車簾。
薑雲祈看不見車裡人的神色,卻也知道她此時心裡並不好受。
她與謝言慎,本就齊大非偶。
若她還不能懷孕生子,再過一年半載,便隻有被高門冷落的命。
一個孤苦無依的弱女子活在那高門大院裡,重重疊疊的庭院樓閣便會如同牢籠一般將其困上一生。
他不願沈栗落得個怨婦的下場。
沈燦也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對沈栗的心疼,“薑兄,我就不送你了,你一會兒自己回去,回頭我再去尋你。”
薑雲祈笑笑,“去罷。”
沈燦忽然又道,“對了,上回我在玉庭軒等你,久等你不來,你那會兒人在哪兒?”
薑雲祈一噎,“我——”
馬車內,沈栗也緊張地豎起了耳朵。
沈燦不依不饒道,“你到底在哪兒?你知不知道那日我妹妹差點兒就出事了。”
薑雲祈眸色深了幾分,沉聲說,“我一直在後院裡。”
沈燦沒好氣道,“那你還讓我在二樓久等,也就是我,對你才有這份耐心了。”
薑雲祈想起那日在後院裡的欲火灼心,晦暗的眸光緊緊盯著那道薄薄的褐色車簾,仿佛要將那車簾洞穿一般,啞聲道,“一時有事,耽擱了。”
沈燦心大,也沒多想,“那我們先回去了,雪天路滑,你自己回去的路上也要小心。”
薑雲祈淡淡地“嗯”了一聲,目送馬車遠去。
……
回到伯府,沈栗失魂落魄地自己一個人進了寢房。
春祺與冬寧對視一眼,皆有些無奈。
廊下寒風肆虐,雪粒下個不停,眼看都要到元宵節了,可這天總是灰蒙蒙的。
春祺到底年長些,還算穩重,“難怪。”
冬寧不解道,“好姐姐,難怪什麼?”
春祺歎口氣,“少夫人自嫁人以來,每次與世子房事後,都未曾喝過避子湯,可眼瞧著也快三個多月了,這肚子卻還是沒有半點兒動靜。”
沈栗的藥一直都由春祺來準備,每次夫人與世子行房事,也是春祺在門外伺候。
冬寧原本還以為是那李神醫醫術不精,胡言亂語,如今聽春祺這般一說,心裡蹭蹭直冒的那股火也就突然熄了下來,擔心緩緩浮上眉頭,“若讓傅夫人知道此事,怕是要鬨翻天了……春祺姐姐,我們姑娘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她好不容易才攀上高枝兒嫁到侯府,又遇上一個對她還算不錯的世子夫君,為何老天爺要這般折磨她……”
春祺一時也有些失落,沈栗若不能在子嗣上有法子。
連帶著她們這些下人,將來在侯府也不會好過到哪兒去。
她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心裡止不住的歎氣。
沈栗聽見了兩個丫頭在門外的對話,心臟好似被一隻大手狠狠揉捏了一把,難受得厲害。
原來她真的不能生孩子……那她到底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