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五月端陽節那天早晨,西長安門外登聞鼓下,遠遠走來兩個人,一個老蒼頭,扶著一個一身白衣孝服,瞎了眼的中年婦人。婦人懷裡抱著三塊牌位,一步一跪一磕頭,直到登聞鼓下,整個額頭已經血流如注,她把三個牌位用左手攏在懷裡,右手接過老蒼頭遞過來的登聞鼓鼓槌,摸索著用力敲響了登聞鼓。
直敲到力竭,身邊圍攏來一大群人,居然等不到看守的人來問詢,婦人氣喘籲籲地伏倒在鼓架下,聲淚俱下言稱:
她的女兒今年正月初八剛成親,正月十五上元節那天,女兒和女婿一起去隆福寺上香祈福,被太平侯強搶回張府,太平侯的下人當場把她女婿打死,她夫君氣不過,去太平侯府要個說法,也被太平侯府打死了。這婦人哭瞎了一雙眼,到順天府告狀,沒想到官官相護,也得不到回應。她女兒被那老禽獸霸占在府裡萬般蹉磨,直到太平侯死了,女兒才被放到家,已經被折磨得有了病。
上個月女兒帶病敲了登聞鼓,沒想到一直等到現在,仍舊等不到任何說法,直到兩天前,女兒也怨怒交加,含恨而死,可憐她一個好好的員外之家,隻幾個月時間,便家破人亡,隻剩下一個孤老婆子。
此番她再次敲登聞鼓,就是想要讓世人都知道她家的千古奇冤,要百姓都知道,眾人眼裡功勳卓著、位極人臣的太平侯,犯下的是何等樣十惡不赦的滔天罪行!
婦人從早晨開始,隔一會就敲幾下鼓,再連唱帶罵,向周圍的人訴說她的冤情。直到快中午,她的嗓子已經完全啞了,說不出話來。旁邊的老蒼頭一邊流淚一邊跪在她身邊,也不勸主子離開,一張老臉木木呆呆的,隻餘哀痛淒惶。
最後,終於有錦衣衛過來收走她的狀紙。那婦人遞交上狀紙後,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從懷裡拔出一把刀,一刀刺向自己胸口,緊跟著,抱攏著三塊牌位,另一隻手沾著一手鮮血,跌跌撞撞著奮力走到鼓旁,拚儘全身力氣,一掌擊向登聞鼓……隨後整個身體緩緩滑落在鼓架下,而那鼓麵上,赫然留下一道鮮血淋漓的五指印,一路拖拽直下,直到鼓沿凝聚著,緩緩滴嗒而下……
那位老蒼頭一看主人已死,退後幾步,猛地一頭撞向鼓旁的石獅子。紅白飛濺,兩條剛才還鮮活的人命,刹那間灰飛煙滅,周圍圍觀的人群有尖叫的,有痛哭失聲的,有咒罵的,有憤怒嘶喊的,亂成一片。
也就一盞茶的時間,老百姓自發地組織起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用門板抬著兩具屍身,沿著西長安街,一路走一路敲著鑼到處訴說這沷天大冤情。
儘管皇宮深幽,外麵的消息,大多傳遞不到宮內。但是這件千古奇冤卻幾經輾轉,逐漸流傳進後宮嬪妃之間,宮妃們個個惋歎不已。
周顯庸初八下午到文華殿上書法課的時候,破天慌沒看到太子上課,問二皇子太子去了哪裡,二皇子悄悄告訴周顯庸,太子也聽說了這件醜聞,今天中午寫了一道奏疏,上交給皇上,到現在還在文淵閣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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