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危險(1 / 2)

【007日記十一】

【從創造之初我就明白,身為一串數據的我,永遠難以理解人類思維的複雜。但我以為我能永遠理解桑覺,但從遇見002號開始,他的言行也開始沒有邏輯了。

明明昨天還在絕交與原諒之間糾結,今天又想把人打包帶走,實在難以理解其中的關聯。

我開始推算不出小惡龍知道真相那一天會是什麼樣的反應了。

此時我做出了與博士一樣的祈禱——姑且算是一個AI的祝願吧,願小惡龍永遠不通人情,無喜無悲,純真平安地活在博士編織的謊言裡。

002號的言行依舊矛盾,參考數據還是過少。

004號擁有很多屬於領導者的優秀特質,成長空間還有很多,可以期待。】

·

桑覺有些好奇,他還記得霍將眠是霍延己的兄弟,當年的下場是指什麼?

可霍延己沒有細說,衛藍也沉默了。

人類真的好複雜,總是不把話說完。

很討厭。

“對誰產生感情是我無法控製的事。”衛藍輕吐口氣,“但中將,我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霍延己說:“回去休息。”

“中將——”

“這是命令。”

“……是。”

衛藍的狀態看起來依然冷靜乾練,但桑覺嗅到了濃濃的疲憊。

霍延己三天隻休息了三個小時,衛藍和賽亞等指揮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可在所有人都放鬆下來休息的時候,衛藍卻進了下水道去找科林。

為什麼要在一件沒有希望的事上消耗這麼多精力呢?也許科林的雌性也是鐘情於他的。

桑覺注視著衛藍挺直而沉默的背影,想了想說:“我可以下去找科林。”

霍延己道:“不用,下麵有人。”

城區地麵需要災後清理,下水道自然也需要。霍延己睡醒的時間正是他估算的火岩漿熄滅時間,搜救與下水道清消可以同步進行。

但衛藍等不及,她很可能在早上報告結束的時候就下去了,那時候地下部分區域的火岩漿還在燃燒。

想到被燒得焦黑的配槍,桑覺小聲道歉:“我還是把你的槍弄丟了。”

“不可抗拒因素,可以原諒。”霍延己冰霜一樣的語氣消融了些,“我去趟實驗室,你可以留下四處轉轉,或者和我一起。”

桑覺快速抓住了霍延己的衣角。

去實驗室要過很多程序,消毒,殺菌,鞋上要套上隔離袋,還要戴上白手套。

實驗室的手套隻有大中小三個碼,桑覺戴最小號剛剛好。

小惡龍並不喜歡被束縛,從前光是習慣穿衣服這件事就花了一年的時間。

他一邊撥弄著手套,一邊跟在霍延己身後走進冰涼的實驗室。

“隨便看,但彆亂碰。”

“好的。”

桑覺繼續搗鼓手套,總覺得沒戴好,有些地方空的,有些地方黏著皮膚,很不舒服。

這是三號實驗室,目前他們處於中央管控區。

靠牆的玻璃窗後麵有個圓形玻璃長管,裡麵裝著一團畸變型多頭絨泡綠菌。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斯文男人推推眼鏡,胸前的工作牌寫著‘雲杉’,他招呼道:“中將。”

看到霍延己身後的桑覺,他挑了下眉:“這位是……”

霍延己淡道:“路上撿的。”

“……”

桑覺疑惑抬眸,是在說他嗎?

不管,繼續捋手套。

雲杉也聽過一些傳聞了,不過現在不是八卦的好時機。

他讓開位置,麵前有一個觀測儀,雖然報告已經出了,但他還是親自解釋了下:“您送來的這團綠菌,與當年廢水遺留的那團母本基因序列重合度逼近百分之百。”

桑覺又抬了下頭,這個他懂——

人類的全基因序列組重合率通常都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所以大家才都長得一副人樣。重合率越高,代表關係越近,就像人類的親子鑒定一樣。

“它確實是當年廢水那團母本繁殖出來的黏菌。”雲杉道,“有人不僅把當年的母本帶出了廢水,還投放在了我們七區的下水道。”

其心可誅。

如果不是當時霍延己選擇從地下潛入城中心救援,那麼他們可能很久都發現不了綠菌群。

等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趕走鳥禽汙染物,自以為能放鬆警惕的時候,偷偷消化了無數屍體的綠菌至少能再讓他們折損三分之一的人口。

“我有種不太舒服的直覺。”雲杉皺眉,“這事更像是安全區自己人做的……廢墟那群混蛋雖然惡心又狠毒,但他們多數不是畸變者,按理說沒有能把綠菌母本帶出廢水的實力。”

霍延己曲起手指,輕敲冰涼的金屬桌麵,似乎想到了什麼。

後衣角突然被拉了下。

霍延己回眸看去。

桑覺小聲道:“我不會亂碰東西的,可以不帶手套嗎?”

霍延己側身,握住桑覺的手腕,幫忙把難受的手套捋了下來。

雲杉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聽見霍延己問起另一件事:“後麵的飛行器怎麼樣了?”

桑覺心口一跳,屏住呼吸等待雲杉的回答。

“進展不錯,飛行器的外艙門由於高速墜落有所受損,所以成功打開了。”

“!”惡龍震驚。

霍延己還在問:“有什麼發現?”

雲杉說:“發現倒不是很大……外艙門雖然打開了,但隻能進入一個不到十平米的空間,好像是個外星人休息室。”

桑覺有點淩亂。

來之前博士著重說過,絕不可以將飛行器裡的資源交予某一部分人群手中,一定要確定資源會用在文明重建和所有人類身上,所以他才需要找到一個擁有‘王子’特質的人,確保資源不會被私人化……不會引起人類內部鬥爭。

雲杉也沒避諱,直接帶著兩人去了另一個實驗室。

雖然發現外星飛行器的事對普通居民來說還是保密狀態,但安全區高層基本都知道,桑覺便沒了避嫌的意義。

他茫然無措地跟上,仔細回憶在飛行器休息室都放了些什麼東西。

桑覺並不是一上飛行器就進入了休眠艙,他抱著好奇的心情獨自生活過一段時間,一開始還對浩瀚的宇宙充滿新奇,但很快就感到了孤獨。

和宇宙相比,他就像一粒塵埃,孤零零的塵埃。

於是半個月後,他就選擇了休眠,直到這次醒來。

雲杉領著他們來到白色高台前,上麵擺著一些看似奇奇怪怪、但桑覺十分熟悉的東西——

一塊巴掌大、看不太清形狀的雕塑,一顆深藍色寶石,一個黑灰色的長方形石頭,一根又長又糙的繩子。

“這些就是從裡麵拿出的全部東西了,都沒有汙染性。”雲杉說,“從飛行器的外觀精密度來看,它應該來自一個科技高度發達的文明星球。”

霍延己優先拿起雕塑,主要雕了兩個生物,左邊的生物與人類沒什麼不同,有軀乾與四肢,五官與頭發。

“從雕塑左邊的人物來看,對方星球的生命形態應該和我們差不多。”雲杉點頭,“右邊這個似乎是左邊人的坐騎,但還沒分析出來是什麼生物。”

通常來說,古人都喜歡用雕塑和壁畫遺留信息,這個雕塑

從某種層麵上來說應該代表著對方的某一部分文明。

霍延己觀摩片刻,道:“長了翅膀和犄角的狼狗?”

“……”桑覺盯著霍延己的後腦,生氣了。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坐騎狗!

這是桑覺親手雕的泥塑,代表王子與惡龍共同拯救世界的偉大友誼。等任務完成,他就會把雕塑作為禮物送給王子,然後功成身退,回到母星。

本來還想雕個更大的,但實在太難了。

不想被懷疑,小惡龍儘可能用溫軟的語氣提議:“你們不覺得它像龍嗎?”

雲杉摸摸下巴:“你這麼說,確實有點……”

霍延己掀了下唇:“如果這星球的龍長成狗樣,那確實有點像。”

桑覺:“……”

桑覺想和霍延己絕交了。

自從知道他是畸變者,霍延己對他就非常惡劣,太壞了。

——霍延己果然還是討厭畸變者的。

雲杉忍笑,沒想到霍延己也有逗人玩的惡趣味,雖然表麵看起來很認真。

“您再看這兩顆藍寶石。”他從白大褂口袋裡拿出另一顆藍寶石,和從飛行器裡找到的那顆放在一起,“能看出這兩顆寶石的區彆嗎?”

霍延己若有所思:“區彆不大。”

雲杉點點頭:“這顆是之前傭兵隊從極樂之眼山穀的龍穴裡帶出的藍寶石,和飛行器內的這顆除了形狀略有不同,內含的物質和純度幾乎一模一樣。”

這意味著飛行器來自的星球與他們星球物質結構很可能也一樣,那麼需要的資源也就相差無幾。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雲杉皺眉:“太奇怪了,他們派飛行器降落在我們這裡的意義是什麼?聯交?侵略?還是想搶奪資源?”

霍延己把玩著兩顆寶石,肉眼上確實找不出什麼差彆。

他淡道:“幾百年前,是我們科技水平的巔峰期。”

雲杉博士一愣:“什麼?”

霍延己放下其中一顆藍寶石:“我們科學史上對外星文明的探測一直沒有停止過,但即使在科技水平的巔峰時期,也沒能在本星係中找到任何一顆適合移民的星球。

如果這架飛行器來自其它星係,你猜它來自多少光年外?”

雲杉沉默了,緩緩搖頭:“那得等打開內艙門,我們才能知道它的秘密,它來自哪裡,飛行器的內部是否有生命體,它們的目的又是什麼……”

飛行器內的某生命體正氣鼓鼓地盯著他們。

在這顆陌生的星球,飛行器就相當於桑覺的家,要不是意外被雷劈,桑覺這會兒應該躺在飛行器裡的寶石堆裡呼呼大睡。

可這些人竟然擅自打開他的家,還偷他的東西。

不問自取是為偷,一群小偷!

雲杉:“至於這顆石頭和線是用來做什麼的,我們暫時還沒有頭緒。”

桑覺微不可聞地“哼”了聲,這群智商不高的人類可能永遠猜不到——

那顆長方形石頭是他用來打磨犄角的,線是用來磨龍牙的。

和雲杉對於係外文明的憂心忡忡不同,霍延己很從容,還順了顆藍寶石扔給桑覺:“送你了。”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雲杉大驚失色,連尊稱都忘了喊衝,他完全認不出來,“等等!你送的是哪顆?飛行器裡的還是我們自己的那顆?”

桑覺捧著藍寶石,更氣了。

偷他的東西送他——這,像,話,嗎!

雲杉苦著臉哄:“我換顆寶石送你,這顆先給我,行嗎?”

“不給。”

桑覺氣得像隻河豚,轉身就走。

他低頭看著掌心的寶石,不

知不覺就跟丟了霍延己,走到了研究所的死角。

心情更悶了。

明明他進入飛行器不久後就進入了休眠艙,在太空飛行的這些年對沉睡的他來說隻是彈指一瞬間……

可看著手裡的藍色寶石,桑覺卻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距離母星的那些歲月已經過去很久了,可能是十年、五十年,甚至更遠。

他想起了一些陌生又熟悉的久遠記憶——

消化了那個嬰兒的基因後,桑覺以人類的形態長到了六歲,那時候他很小一隻,頭頂隻到成年人的腰部,大人寬厚的手掌可以一把包住他又小又短的手。

雖然那之前沒人這麼做過。

那年,也是他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桑覺對死亡沒什麼概念,現在也依舊沒什麼概念。

隻記得當時很疼,他被發瘋的米莉從實驗大樓頂扔了下來,四肢都摔成粉碎性骨折,脖子也扭斷了,臉上沾著臟兮兮的血跡,小腿骨刺穿了皮肉,流了好多好多血。

但他沒有哭,因為不會哭,他沒有學會。

安婭博士發現了奄奄一息的他,把他抱在懷裡問:“誰做的?”

桑覺沒有告狀。

隻是抬頭看著博士,臉上掛著孩童般的天真疑惑:“為什麼她想要我死掉呢?是因為我不會哭嗎?”

他不想做人了。

他明明很乖,沒有哭鬨,還叫米莉媽媽,米莉卻對他很壞很壞。

等他再次醒來,就變成了一隻小惡龍,不想再變回人形。

可是安婭博士真的很好。

怕米莉繼續傷害他,就一直把身為惡龍的他帶在身邊——那時候身為惡龍的他也很小隻,加上犄角也隻有博士的胸口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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