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己道:“抬手。”
桑覺老實地抬手兩隻手,乾乾淨淨的,指甲修得很整齊,沒有血。
霍延己道:“下次不要亂給人取子彈。”
桑覺點頭:“不會了,我隻是好奇。”
“好奇什麼?”
“好奇不打麻藥取子彈有多疼。”
“有結果了嗎?”
“有了。”桑覺補充道,“是會痛暈的程度。”
霍延己淡道:“也還行。”
桑覺沒有領會這句也還行背後的含義,他看著遠處跪在地上的一排人:“這些人要怎麼辦?”
霍延己反問:“你覺得呢?”
桑覺搖頭。
霍延己說:“他們手上的無辜人命數不勝數,可以擊斃,也可以押回去牢底坐穿。”
桑覺唔了聲:“那還是牢底坐穿吧。”
霍延己問:“為什麼?”
桑覺道:“死亡對他們來說太快了。”
人類與動物不同,他們是無法和動物一樣,忍受在‘動物園’這種地方生活的。
被子彈擊斃隻是一瞬間的事,但在牢裡才會煎熬一輩子,才有可能懺悔。
“那些居民也不一定都是好人。”桑覺小聲提醒,“如果他們進七區做壞事了怎麼辦?”
“當然不會輕易讓他們進城,有很多重審核要走,並且會給他們裝定位,三個月內無異樣才可能拿到正式居住證。”
桑覺明白了:“不過阿芹是好人。”
“阿芹?”霍延己略一回憶,就想起那個主動說想進城生活的女孩,“那她會成為很有價值的人。”
桑覺嗯了聲:“你去忙吧,我要去找科林了。”
“……”
科林正站在被俘獲的一排人麵前,很多人都麵帶不甘,隻有傑老大還算冷靜。
他問:“聽說在下水道的時候是你讓其他人把我帶出去?”
“不算救,順手而已。”傑老大並沒有給自己美言,“隻是想多一個人質。”
“還是要跟你說聲謝謝。”科林蹲下身,問,“但那個時候你該就要和其他人一起撤走了吧,為什麼又突然折回城裡綁走了桑覺?這是原來就有的計劃還是變動?”
“是變動。”傑老大一五一十地說了。
三個月前,總督突然下令說要綁兩百個人回來,但並沒有告訴他們要做什麼。
他們先在主城弄暈帶走了一部分,因為大多數人都是獨居,就算失蹤也未必有人報案,加上有內應幫忙做了假的出城記錄,基本沒掀起太大波瀾。
但還是
擔心被人察覺,他們又折去了附近的七區,想再擄走一部分,沒想到遭遇了飛禽汙染物突襲。
雖然災後幾天為了給居民補辦的時間,不會有巡邏隊檢查身份卡,但過後就會迎來更嚴格的監察,防止彆有用心之人在此期間混入。
他們不得不撤離,打算去更遠一點的安全區綁人,可沒想到下水道突然起火,還撞見了暈厥的科林。
傑老大順手把他抬了出去,剛準備和其他人一起啟程離開,就收到了總督的消息,要綁一個叫桑覺的男孩。
甚至還派了新人來支援他——正是之前被殺的賈森。
科林感覺哪哪都不對勁,費儘力氣綁了一百多個人,為什麼又突然改變主意?
“你一開始綁我是為了讓我成為人質,但那時候我傷得很重,治療我的成本難道不比換個人質綁的成本大?”
傑老大說:“你是名單上的人。”
科林眼皮一跳:“什麼名單?”
傑老大道:“總督有一份名單,上麵有三千多個人,你的名字也在裡麵,我們就是按照名單綁架的人質,第一批隻要兩百個。”
不對……不對。
科林反應過來:“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是科林才救得我,但我後來化名為艾倫你卻沒有揭穿?”
“因為你成了畸變者,我想借你的手殺了總督。”傑老大頓了頓,“我隻想帶著這些居民安安靜靜的生活,總督卻總是做一些無意義的事。”
比如這次莫名其妙要他們綁兩百個人。
科林疑惑地問:“你自己殺不行?隻要找個合適的時機,送上一顆子彈不就解決了?”
傑老大道:“社區裡很多人崇拜他,外人動手才更名正言順。”
科林皺了下眉:“他性/虐待的事你不知道?”
傑老大搖頭道:“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麵給他賣命,不是很清楚社區內的事,我知道他喜歡搞男的……但不知道搞出了這麼多人命。”
科林深吸一口氣:“這是總督第一次讓你們綁架人?”
傑老大嗯了聲:“三個月前才開始的,以前都是設置陷阱獵殺落單的傭兵。”
科林問:“你和總督都看過名單,但你認出了我,他卻沒有?”
傑老大提醒道:“你毀容毀得挺嚴重的。”
科林:“……”
傑老大沒說實話,其實不是這個原因。
他們隻有名單,但沒有照片,所以一直是潛進城裡慢慢找人。
而他之所以能認出科林,是因為他們很多年前打過照麵。當時他弟弟第一次跟他出門獵殺傭兵,卻不小心踩進了自己人設置的陷阱。
幾十米外的他聽到了弟弟的慘叫,還沒趕過去就發現一個陌生的男人把他弟救了上來,正是在外出任務的科林。
那時候他就躲在暗處,目睹了科林救人的全過程——他自己是主城通緝名單上的人之一,不敢在科林麵前冒頭。
七區下水道起火時他也遲疑過,如果帶走科林,科林就會成為兩百人之一,還不知道會遭遇什麼。
但如果扔在這,科林會被活活燒死。
“名單在哪?”
“那你得問總督。”
科林問了最後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這份名單上的三千多人有什麼特殊的?”
“我沒騙你,我什麼都不知道。”傑老大搖頭,“但我能感覺到,需要這些人的不是總督,而是背後和總督做交易的人。”
如果總督最開始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汙染基因,那說明確實有人利用他收集名單上的居民。
會是誰呢?
“在我看來,這三千多人隻有一個共同點。”
“什麼?”
“他們都不是畸變者。”傑老大抬頭道,“你被黏菌感染之前,不也是普通人嗎?”
這算什麼共同點……普通人要比畸變者好綁架得多,全部選擇普通人倒也可以理解。
科林陷入了沉思。
水鳴走過來:“問完了嗎,人我拉走了。”
科林擺擺手,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傑老大站起身,走了兩步又回首,提醒道:“名單上的三千多人都是主城和七區的居民,或許其它安全區也有名單——也有像我們這樣的人在幫幕後者做同樣的事。”
科林眉頭緊皺,總覺得要出大事。
一隻手突然搭在了肩上,他驚得一哆嗦,回首才發現是桑覺。
他哭笑不得道:“你乾嘛?”
桑覺說:“你好膽小。”
科林道:“不是,換作誰都會被嚇到好嗎?”
桑覺已經過來有一會兒了:“和總督交易的人有可能是霍上將嗎?”
科林又是一驚:“這話你可彆在外麵亂說!造謠誹謗軍官可是重罪。”
“哦。”桑覺蹲在科林身邊,“那你覺得上將是個什麼樣的人?”
科林問:“你怎麼又對霍上將感興趣了?”
桑覺眼珠轉了轉:“好奇。”
“很早之前上將還不是上將的時候,我跟著他出過一次任務。”科林回憶著,“他看起來很好說話,永遠一副笑意盈盈的樣子,對誰都很溫和。”
“聽起來好像不錯?”桑覺眨了下眼。
“但我覺得都是表象——”科林沉默了會兒說,“上將是個很能忍的人,不喜歡的食物可以麵不改色地吃掉,不喜歡的人也能笑臉相迎。”
“那次任務他救了很多人,幸存者們對他感恩戴德,一個個上前握手言謝……可他明明就不想救這些人,對他們憎惡到了極點,但還是救了,並能麵帶笑容地接受他們的感恩。”
“為什麼不想救那些人?”
科林遲疑了下,不知道該不該和單純的桑覺說這種事。
“那些人因為遺跡建築坍塌,被困在地下數十天……把一個同伴分食了。”
桑覺噢了聲,雖然他不是人類,但他能理解。
人類是有思維的生物,守著基礎的道德秩序,對於這種事會產生深深的違倫感。
“那他不想救不是很正常嗎?”
“重點不是想不想救。”科林笑了聲,覺得桑覺的小腦瓜應該很難理解他想說什麼,“嗯……怎麼說呢,他讓我覺得偽善。”
桑覺果然聽不懂,睜大眼睛看著他。
科林樂了下,扯痛了臉上的傷:“我就和你說,你彆往外傳。”
桑覺噢了聲。
科林這次連“我覺得”都不說了:“他是那種不想做善人,卻在逼著自己做善人的人。”
幾米之外,霍延己看著排排蹲、交頭接耳的兩道背影,淡道:“科林。”
科林一個激靈,秒站起來:“到!”
霍延己:“你也十八歲嗎?”
科林乾笑一聲:“報告,我二十八了。”
“二十八歲了還不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知道!”
科林麻溜地轉身,看都沒看桑覺一眼,一本正經地報告了剛剛從傑老大那了解的信息,試圖轉移話題。
“三千多人的名單?”霍延己若有所思,瞥了眼科林問,“你覺得你有什麼特殊的地方,能上這份名單?”
科林想了想,實誠道:“暫時沒發現。”
“沒發現就對了。”說完,霍延己走到桑覺身後,聞,“蹲在這做什麼?”
“……”科林腦子轉了山路十八彎後才反應過來,
長官不會是在吃醋吧?
他越想越覺得就是這樣,一麵感到詭異的牙疼,一麵又擔心長官和桑覺的事爆出來會出大事。
他們多年前就知道畸變者和普通人在一起的後果了……何況還是霍延己這個尷尬的身份,隻會招來更嚴重的反噬。
桑覺抬頭,擰著眉說:“腿麻了,起不來。”
他看科林蹲在這他才蹲著的。
霍延己握住桑覺小一圈的手,把人拉起來。
“能走嗎?”
霍延己半蹲下,按了按桑覺的腿。
桑覺差點癱軟掉:“不、不要捏……好奇怪。”
酥酥麻麻難以忍受的感覺。
霍延己問:“比捏尾巴根部還奇怪?”
桑覺拖著尾音嗯了聲,不知道霍延己為什麼要這樣類比。
霍延己慢條斯理道:“但是怎麼辦?不進行按摩就沒辦法促進血液循環,你可能還要麻很久。”
桑覺吃了無知的苦,信了:“真的嗎?那你按吧。”
他閉上眼睛,耳根紅紅的,一副“我會極力忍耐”的小表情。
可是等了半天,桑覺都沒等到霍延己的按摩,隻聽見一聲從喉腔裡發出的輕笑,帶著聲聲震鳴。
他睜開眼,發現霍延己已經站起身,甚至按下通訊器撥了個通訊出去。
等待那邊接聽的過程中,霍延己勾唇道:“多走兩步就不麻了。”
“……騙子。”
“不算騙你。”霍延己麵色如常,“這是在給你上課。”
“?”
霍延己淡道:“按摩這種事自己來就可以了,如果有人以這種借口碰你,你應該告他性/騷擾。”
接了通訊的衛藍一愣:“長官……什麼性/騷擾?”
“沒什麼,議庭的人還在嗎?”
霍延己轉身離開,聲音遠去。
桑覺:“……”
就算他是隻不太懂人情世故的小惡龍,也知道霍延己在故意欺負自己。
好友值再扣10000。
哼,已經﹣20000了。
但剛剛的觸手芝士三明治很好吃……加五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