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按照平時,這麼嚴重的尋釁滋事是要進監獄的,但接下來這段時間鬨事的人會一波接著一波,全抓進去的話恐怕不切實際。
找到桑覺的霍延己又立刻趕往了行政大樓,在二十分鐘前他就通知了主城全體高層前來開會。
雖然他不是主城最高掌權者,但現在亂成了一鍋粥,有人主動攬下這波爛攤子,其他人自然求之不得。
電梯門一開,頓時無數道視線投來。
所有人都在,執政官,副執政官,三名中將,七名少將,議庭全員,監管者各區執政官,研究員院長……唯獨缺了老赫爾曼。
霍延己的視線掃過眾人,並沒有太意外。
桑覺往霍延己身後一躲,龍龍祟祟,悄咪|咪地打量著這些大人物。他還瞧見了那個被他嚇尿了的蘭斯,臉色臭得要命。
蘭斯一上來就憤怒地質問:“霍延己你什麼意思?限製直升機出行!?”
霍延己從早已等候的張副官手裡接過食物與水,遞給桑覺,隨後才冷漠回應:“各位議員是怎麼來的就怎麼走——如果不怕一出門就被人撕成碎片的話。”
現在,行政大樓、監管中心,還有議庭成員暫時居住的大樓下麵,都聚集很多要求一個說法的畸變者。
就是不敢乘車出城,蘭斯才想乘坐直升機出城,回地下城。
宗姆倒是沒說什麼,轉身走向會議大廳:“開會吧。”
眾人跟上,對桑覺的存在也沒什麼反應,畢竟早就聽說了霍延己多了個小情人的傳聞,照片身份暗地裡都摸清楚了,隻是第一次見到本人。
見他開會都把人帶在身邊,眾人心裡又多了計較——恐怕不止小情人這麼簡單。
“坐這裡等我。”
“好。”
桑覺進會議大廳不合適,不過沒關係,有007在,裡麵談了什麼他都會知道。
他隻是沒想到這場會議結束得那麼快。
眾人還是從前的位置,最高議庭居上,霍延己與執政官隨後而坐。
進去沒多久,霍延己直接扔出去幾份軍令文件,冰冷道:“從這一刻開始,一區全城封禁,城內隻許進不許出,民用訊號封鎖至內城。淡水湖、人工地底水井、電廠
、農業林場、補給站都會在一小時內由軍隊接管。”
宗姆猛得抬頭:“你想乾什麼,趁亂造反嗎!?”
這些設施都是城內命脈,被同一人掌控意味著所有人的生死都掐在了對方掌心,彆說全城封禁了。
霍延己掀起眼皮,嘲弄一笑:“不然呢,普通工作人員能對抗暴|亂份子嗎?”
眾人皆是一滯。
他們清楚,接下來要麵臨的不隻是普通衝突,真相的公布直接導致了矛盾的升級。
目前城內的畸變者約莫占了總人數的四分之一,其他人都在外麵出任務。光是想想,城內至少四分之一的人都處於極端的憤怒之中,都能感覺到其中的恐怖。
現在大家都還沒緩過來,等情緒再醞釀一天,極端暴|亂,搶劫,無差彆襲擊,甚至會出現畸變者大麵積惡意汙染的情況。
畢竟不是所有畸變者都還剩下虛無縹緲的三十年。
很多人已經‘進化’十幾二十幾年了,他們離變成怪物不剩多少時間了。
“既然我都要死了,那誰都彆想好過”。
——恐怕這一刻,已經有不少人起了這種心思。
所以年少時,霍將眠霍延己,薄青姫枍四人得知真相了那一霎那,產生了不可避免的爭論。
霍將眠與姫枍一腔熱枕,難以接受這麼殘忍的事實,想要公開。
薄青則反對,也最痛苦。他預料到一旦公開真相後,人類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薄青一麵無法接受這麼多人向死而生,一麵又知道公開後,好不容易樹立起的新秩序會毀於一旦。
霍延己保持中立,可那時年少張揚,一腔憤意難以宣泄,最終在公眾麵前留下了那麼一段有歧義的發言。
四人在清醒中痛苦地掙紮,尋不出最好的結果。最後分道揚鑣,各自遠去,生死彆離。
前人和高位者造下的孽,卻要他們來承擔惡果。
“這不是商議,這是通知。”霍延己冰冷道,“或者各位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一區執政官伏棲皺了下眉:“封城會不會過了?”
霍延己反問:“不封城,你們是打算讓居民把消息帶到其它安全區,引起全局內亂?”
伏棲遲疑了下:“你的意思,繼續瞞著其它區嗎?”
“瞞不住的。”研究院院長疲憊地閉了閉眼,身上的負罪感積壓了太多年,他也累了。
“當然瞞不住。”霍延己平靜道,“但不能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公開,真相要由官方公開,而不是小道消息。”
這樣引起的憤怒值會截然不同。
“可全城封禁會不會引起我區畸變者的逆反心理?不能想辦法安撫嗎?”
“安撫當然要,但不是現在。”霍延己勾起一抹譏諷的冰冷笑意,“如果各位長官能找一個有效安撫畸變者,將他們從憤怒中抽離並冷靜的好辦法,也可以當我前麵在放屁。”
無人應聲。
霍延己第一次說粗話,可想而知他此刻積壓了多少情緒。
……
會議半個小時就結束了,快得離譜。
說是會議,其實就是霍延己的一言堂。議庭的人被他變相地軟禁在城內,除了蘭斯反應激烈,另外三人都沉默不語,沒有反駁。
大部分人都對霍延己下達的各項命令無異議,誰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在場的軍官除霍延己以外,隻有一位普通人,名為元德丘,已經五十多歲了。
他緩聲道:“霍中將先回去休息吧,審訊室待了一周恐怕不好受,今天我來處理。”
霍延己還沒應聲,元德丘又道:“難關還在後麵,今天恐怕是最簡單的一天。”
隻說
過一句話的宗姆緩緩起身,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最後停留在了軍區各個軍官身上。
除了霍延己與元德丘,其它七名少將、兩名中將都是畸變者,此前都不知道畸變的真相。
可他們依舊以大局為重,無心憤怒,風塵仆仆地趕來這場會議,和其他人一起來維持城內和平。
宗姆看著他們:“是我們對不起各位,可人類危在旦夕,還是希望幾位能以大局為重。”
他重重低下頭,腰彎到最低,額頭頂上了會議桌麵。
可他的道歉並沒有引來任何反應。
甚至引來了一位少將的嗤笑,桌麵的牌子寫明了他的身份——艾薩克。
坐在他對麵的少將名為唐柏,曾經是霍延己手下的人,他漫不經心地說著刺人的話:“如果今天通知開會的不是霍中將,你以為我會坐在這裡?我現在一看到你們就犯惡心。”
和霍延己同側的中將淩根相對平靜很多,他道:“我二十二歲選擇的基因融合,今年四十九,還剩下不到三年的時間,我上個月檢測過基因序列穩定性,得到了逐漸紊亂的結果。”
“……”一片沉默。
“從我選擇‘進化’的那一天起,我就預料到了這種結果,畢竟百分之五十的概率麼,還是挺高的——可如今有人告訴我,不是百分之五十,是百分之百。”
淩根掃過那幾位坐在高位的人,淡淡道:“雖然都是死,可被哄騙著去死,和我心甘情願赴死差彆還是很大的。”
眾人的嗓子都像被掐住了一樣,吐不出一句字。
淩根用平靜的語氣說著臟話:“我聽到廣播、看到《黎明》文件上麵赤|裸裸的白紙黑字時,第一想法就是去你媽的!這城誰愛守誰守去,老子不乾了!”
“我甚至想過,乾脆帶人把知情的幫凶全拎出來,一個個壓在城牆上,跪下來給這如今近千萬的畸變者謝罪。”
霍延己垂眸,一樣沒說話。
“可有什麼意義呢?”淩根嗤笑了聲,搖搖頭,“就像唐柏少將說的,今天通知會議的人不是霍中將,我現在可能都不會坐在這裡。
“我就問一句,霍中將應該早就知道《黎明》計劃了吧?想過公開嗎?”
霍延己靠在椅子上,道:“十一年前的全民審判諸位都沒忘吧——那就是意圖公開的結果。”
想公開的是霍將眠,但因為他姓霍,懲戒他不好對民眾交代,所以議庭拿薄青開刀了。
這中間的枝梢末節太複雜了,涉及到的不僅是公開《黎明》計劃這一件事,不過議庭愚弄大眾審判薄青,確實有這一原因在其中。
淩根問:“所以你就打算閉口不言了?”
霍延己抬眸,許久後才淡淡道:“那時候我想著,這事最好的結局就是由上位者親自公開,給出足夠的誠意,隨畸變者要殺要剮怎樣都行。
“但他們不願意承擔這一後果,不願接受千古罵名,所以我決定自己來當這個罪人。”
在座的人都是一愣,齊齊看向他。
有時候,眾人的憤怒如果能集中在某個人或某件事上,就會好受很多。
就像民眾們明知道擊斃感染者和失序的畸變者並不是監管者的錯,還是會去怨恨監管者、怨恨霍延己奪走了親人、朋友的性命一樣。
有了怨恨的對象,他們才能放下負擔繼續生活。
“但那時候我太年輕,權利太少,套上‘千古罪人’的名頭未免空虛了些。所以想著,等晉升上將、成為最高執行官的那一天,就公開《黎明》計劃。
“他們不願背負的罪名,我來背。”
當憤恨集中在他一個人,造成的秩序動蕩才有可能降到最小,也不至於再繼續辜負那多麼條生命。
這是年少時的霍延己能想到的最好結果,並一直為之努力,積攢下了累累功績。
在他的人生計劃裡,成為上將的那一天,就是罪惡揭露的那一天,自己遺臭萬年的那一天……死的那一天。
霍延己說得太輕描淡寫,以至於眾人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許久後,淩根長出一口氣,啞聲道:“有霍中將這番話就夠了,至少讓我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在心安理得地拿我們的命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