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是普通人,心口的血還在往外滲,明顯剛遇害不久。
周圍沒有汙染物痕跡,傷口呈現扁平狀,破損的衣服布料邊緣整齊——顯然是被長匕首一類的刀械殺死的。
桑覺鼻子動了動:“有怪物在靠近。”
霍延己正在檢查屍體,蹙了下眉頭。
人已經死了,也問不出什麼名頭來,旁邊的背包裡有一些補給用品,還有一套乾淨的換洗衣服。
這些士兵顯然是長期搜救隊伍,但本該在山火那一帶,卻被伊芙琳帶到了幾十公裡外的狼峰。
伊芙琳想做什麼?士兵的死與她有關係嗎?
霍延己拿出背包裡的褲子和外套,用匕首割斷了兩截褲腳,扔給桑覺:“穿上。”
桑覺踩進去,拎住褲腰,抬眸請求幫助:“大。”
霍延己將多餘的褲腳剪成兩跟長條,綁在一起,他走向桑覺,攬過他細瘦的腰,用布條做了簡易的腰帶。
鞋子對於桑覺來說大了不少,但沒辦法,隻能將就穿。
“他怎麼辦?”
“燒掉。”霍延己示意桑覺把襯衫脫下來,換上士兵背包裡多餘的乾淨外套,卻被拒絕。
桑覺不脫:“我要穿你的衣服。”
“……彆在野外勾我,桑覺。”霍延己沉沉警告,不過還是縱容了小惡龍,給他紮好衣角。
桑覺繼續之前的話題:“可是殺死他的人還沒找到。”
霍延己道:“現在不燒,等會兒就會成為怪物們的盤中餐。”
屍體等不到找到凶手的那一天。
寬鬆的軍靴不方便走路,霍延己穿上略小一碼的外套,頭也不回丟了把火,抱起桑覺朝西麵走去。
桑覺抱著霍延己的脖子,眼底倒映著熊熊燃燒的火苗。
似乎從他來到這顆星球開始,經曆最多的就是他人的死亡,從第一次見麵的司伏開始。
霍延己眸色沉沉,道:“桑覺,幫我個忙。”
要幫的忙很簡單,隻是在附近轉轉,找出其它人類的蹤影,確定一下是隻有這個士兵遇害,還是其他人都遭遇了同樣的困境。
兩人在周圍的森林裡轉了轉,沒發現一個活人,卻憑借桑覺優越的嗅覺接連看見了兩具士兵的屍體。
血腥味會引來怪物,必須將屍體就地燒掉。
雖然對於已經死了的人來說,屍體最終的歸處並無意義,隻有活著的人會在意。
大半天過去。
“吼!”
麵目可怖的野狼發出低啞的嘶鳴,眼睛是渾濁的幽綠色,尖銳的狼臉沒有毛發,膚質粗糙無比,堅硬程度不比蟾蜍皮差。
空氣中寒光一閃,鋒利的匕首在它撲向麵前的少年之前,筆直地彈進它脆弱的脖頸。
“吼——”
野狼發出痛苦的嘶鳴,狼血飆射,霍延己大步上前,一腳踹飛垂死掙紮的野狼,拔出脖頸的長匕首又補上一刀。
霍延己身邊零零散散的全是怪物屍體,大多數都是野狼的,偶爾有一些其它生物。
桑覺周圍的屍體更多,不像額頭出汗、青筋畢露的霍延己,他始終平和純然,殺完最後一隻怪物後,就乖乖走到霍延己麵前,伸出手。
霍延己也平靜地用路上撿到的廢布料,給他擦拭手上的血液。
地麵幾乎被血染紅了,空氣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兩人站在群屍之中,像兩尊不倒的殺神。
霍延己道:“下次這種事,應該提前告訴我。”
桑覺抿了下唇:“對不起。”
桑覺沒說自己對其它怪物有致命吸引力的事,最後還是霍延己自己發現的。
他們路過的地方,汙染物們總是很躁動,略微靠近一點,一些汙染欲較弱的怪物都會倏然驚醒攻擊他們。
霍延己有豐富的野外作戰經驗,自然很快發現這不尋常。
“我們在野外,如果不知道情況,我就會像之前一樣按照過去的經驗應對,這容易讓我們陷入險境。”霍延己沒有指責的意思,語氣平淡,更像是在教育。
“所以,為什麼不告訴我?”
連自己來自外星的事都坦白了,從來有話直說的桑覺卻沒有說這個,多少有點奇怪。
桑覺擰了下手指,悄悄瞄了眼霍延己,答非所問道:“主城的蟻獅群不是我吸引來的。”
“……”
霍延己一滯,眼底的複雜有如暗濤洶湧。
桑覺曾是個自由自在的惡龍,肆無忌憚,任性妄為。如今卻因一個人類學會了‘憂慮’、‘不安’,怕被誤解,被厭棄。
人類到底自私,在自己有限的生命裡,因一己私欲引|誘了一個或許有無限壽命的小怪物。
桑覺抿唇,用那雙平靜漂亮的眼睛注視著霍延己:“你不信我嗎?”
“信。”霍延己上前,摘掉裹手的布條,用沒有血的後手掌揉了揉桑覺的後頸,“我從來沒想過是你引來的蟻獅,桑覺。”
最後的稱呼二字很沉,帶著獨屬於霍延己的繾綣味道。像雪天被篝火焐熱的寒風,又像是雷暴之後的綿綿大雨。
桑覺揉了揉發癢的耳朵:“對不起,我應該早點說的,但我不喜歡被你懷疑。”
霍延己從前一直都是提前杜絕安全隱患的做法,小惡龍確實有那麼一瞬間認為,當霍延己發現他容易吸引怪物之後,可能會為了身後的民眾,將他驅離主城。
小惡龍也想杜絕分離的隱患,所以就沒有說。
桑覺嗅了嗅霍延己身上的血腥味:“你不要動手了,如果受傷會死的。”
不像平日在野外出任務,霍延己沒戴柔韌的手套,沒有槍,上身甚至隻穿了件單薄的外套,沒有任何防護作用。
這對人類來說太危險了。
“好啊。”霍延己勾了下唇,“小奴隸保護主人也是應該的。”
桑覺擰眉,不開心道:“我已經不是你的小奴隸了,我是你的配偶。”
霍延己道:“在人類世界中,領證了才是配偶。”
桑覺疑惑道:“那沒領證算什麼?”
霍延己淡淡道:“算耍流.氓。”
“……你是流氓。”桑覺暗哼,“在動物世界裡,答應了求偶行為就是配偶。”
人類不要太荒唐。
差點吃掉了惡龍,居然還把龍當奴隸。
穿過周圍的怪物屍體,兩人朝太陽基站的方向離開。桑覺能吸引怪物的特質會帶來一定的危險,士兵的死要先放一放,等安全後再繼續調查。
野狼屍體有很多必要的資源,包括之前的蜘蛛女皇山洞,潭水之上的巨大蜘蛛網也算是珍寶了。
但他們沒有車,帶不了這麼多資源,隻割了一條野狼後腿作為晚餐。
……
戰後的主城亂成了一團。
監管者解散,霍延己又不在城內,“災後清屍消汙行動”根本無法像過去那樣有序進行,以至於短短兩天內,有就數百個居民死於戰後汙染。
例如被不小心帶入安全城區的汙染基因,例如有參與了戰鬥、
卻意外被感染的畸變者瞞報自身情況,最後失序殺死了十多個人。
還有一處街道飲水處,因為沒有經過足夠的清汙行動,導致飲用水源被汙染,直到有七十多名居民前來打完水後才發現,最後引起了一係列的感染傷亡。
霍延己這個名字再一次膾炙人口,熱度高漲不散。居民終於意識到,過去的“沒有自由”是多麼安全的一件事。
但這種情況下,霍延己卻遲遲沒有出麵,引起了民眾的高度關注。
所有人都在問為什麼戰役結束兩三天了,卻還是沒見到霍延己出麵維持秩序,更沒聽到他的聲音。
有人認為是霍延己被從前被流言蜚語傷透了心,從此就隻為人類中將,不再管理城內秩序。還有人往離譜的猜,認為霍延己被桑覺這個畸變者伴侶感染至死了,所以才遲遲沒有出麵。
一時間,人心惶惶。
很多人已經開始質疑解散監管者組織是不是正確的決定了,沒有一月一次的汙染指數檢測,他們對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無法信任,包括畸變者自己。
原本高層隱瞞霍延己遇難的事,就是為了穩定民心,等情況確定了再公布消息,眼看輿論越攪越熱,高層隻能不得已地公布了霍延己的失蹤。
但事實上,不少高層認為霍延己已經遇害。
那麼大的一場山火,空氣裡濃煙彌補,躁動的怪物橫行,霍延己再強,也終究隻是一個普通人,是血肉之軀,而非不死的神仙。
會議室裡,眾人麵色沉重。
“隨行的賽亞中校已經確定平安了,但還是沒有霍中將的消息,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真的是不給人活路啊……”老上將閉眼,疲容滿麵,“本來公布一下莊園的事,可以穩定一波畸變者的情緒,大多數人經過這段時間,都會比較信服霍中將,民心至少能聚在他身上……”
對於如今的幸存者來說,最怕的就是不夠團結。
可霍延己突然遇難,打破了他們幻想的好局麵。
對側的霍將眠突然道:“霍楓死了這麼多年,不還是在《黎明》計劃公布之前民心齊聚?”
“……”
霍延己死了,動蕩必然會有,但經過了這麼多矛盾與苦難,民眾還是會脆弱得不堪一擊嗎?
淩根忍不住道:“你當真一點都不急?霍中將可是你親弟弟。”
“他可沒認過我這個哥。”霍將眠嘲弄一笑,道,“何況急有用嗎?”
淩根:“……”
已經複職的伏棲試圖轉移話題,道:“現在廣場上聚集了不少人,要求恢複監管者體係,你們怎麼看?”
眾人交頭接耳,發表意見。
身為畸變者的淩根輕吐一口氣,閉了閉眼,道:“不說彆的,畸變者沒有月檢還是不行,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傷亡。”
“這麼多年民眾不理解,但我們看在眼裡,霍中將上任後,城內秩序是一年比一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