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桑覺的手看了看,並沒破皮,隻是有點紅,而桑覺麵前的湖麵下,竟然有十幾條魚頂著暴風雨的捶打遊來遊去,爭相躍出水麵。
它們還是原本的樣子,並沒有變得奇怪。
桑覺猶豫道:“它們沒有被汙染,也不是想感染我。”
霍延己眸色微妙一動,牽起桑覺往屋裡走去,平淡道:“我們桑覺真是香饃饃,誰都想‘親近’。”
桑覺抬眸:“你剛剛叫我什麼?”
霍延己道:“桑覺?”
桑覺:“……才不是。”
霍延己說的是“我們桑覺”,這感覺像極了當初博士溫柔又溺愛地稱呼他“我們小惡龍”。
桑覺揉了揉發酸的鼻子,被摘下雨衣的霍延己抱起來,走上樓梯,留下一地水漬。
路過臥室的時候,霍延己大致掃了一眼,表麵上是挺乾淨的,但其實桑覺打掃得敷衍無比,窗台上的灰塵還烙著薄薄灰塵。
他將那則寫了霍將眠名字的報告隨手甩到桌上,抱著桑覺走向浴室。
浴室有個簡單的浴缸,霍延己把人放進去,開始放水。
“你不去忙了嗎?”
“改變主意了,有點累,想先睡會兒。”霍延己坐在浴缸邊緣,掃過桑覺白皙的身體,拍拍腿道,“坐。”
桑覺聽話地窩進霍延己懷裡:“你如果累了,就和我走吧。”
霍延己問:“走去哪裡?”
桑覺想了想:“星球這麼大,我們可以開著飛行器去旅行,去看雪,看大海。”
桑覺成為人類的時間太短了,這世上還有太多他沒見過的東西。
“我也沒見過海。”霍延己隨意道,“南涯海灣那邊有個安全區,還沒去過。”
桑覺道:“我以為你去過所有的安全區。”
霍延己道:“離最遠的安全區有幾萬公裡,通常除了貨物往來,幾乎沒有人員流動。”
桑覺問:“才幾萬公裡?可是星球麵積不是有幾億公裡嗎?”
“以所有安全區為邊界,人類如今的活動範圍大約隻有十幾萬公裡。”一邊等待浴缸的水放滿,霍延己一邊耐心解釋,“你可以把星球地表攤成一塊平麵,周圍全被怪物與詭譎的地形占據,而這十幾萬公裡是人類目前唯一的喘息空蕩,也是目前能力範圍內能擴張的極限。而外圍的怪物們還在不斷收縮這個圈子,擠壓人類的生存環境,所以之前最高議庭認為,最多再撐兩三百年,人類就要玩完了。”
桑覺唔了聲。
霍延己垂下眼眸,
從這個角度隻能看到桑覺挺翹的睫毛。他撥弄了一下浴缸水麵,淡道:“如果沒坐在這個位置上,我應該會去看看這十幾萬公裡外的星球地表是什麼樣子。”
“現在去看也來得及。”桑覺補充道,“我會保護你的。”
霍延己說:“我還有很多事沒做,就這樣走掉太不負責任了。”
桑覺抿了下唇,人類總是把責任掛在嘴邊。
霍延己淡淡道:“如果將來我不在了,人類也覆滅了,你可以替我去看看。”
“……”桑覺從霍延己懷裡掙紮出來,坐進浴缸,不說話。
霍延己起身,慢慢解開扣子,修長的手指一點點往下挪動,直到層層軍裝一件件扔進臟衣桶。
沒有衣服,桑覺的肩背就顯得更單薄了。
霍延己看著,手上的動作不自覺就緩了下來。
那一瞬間,年輕的中將腦海中浮現出一場畫麵,人類覆滅,文明消亡,廣闊的天地都被怪物占領,隻有一隻小惡龍在叢林與地表間穿梭,他會問每一個過路的怪物:“你見過人類嗎?”
沒有怪物們見過,它們隻想汙染這隻龍。
但這隻很通人性的惡龍卻永遠記得,星球曾存在一個名為“人類”的種族。
而他也成為最後一個會人類語言的存在,卻沒有人能予他陪伴,和他說話,他將成為最孤獨的存在。
或許,誰的內心都會動搖,隻有霍延己不會。
走在前路的掌燈人不需要多麼光明偉岸的理由或信仰,就算是為了不讓某隻龍永遠孤獨,文明的火種也需要傳播下去。
“不要因為害怕死彆就不交朋友,不和人說話。”霍延己走進浴缸,把桑覺抱進懷裡,道,“人類壽命很短,但永遠會有新的人來接替舊的人。”
“……”
可桑覺不知道,有誰能代替博士,又有誰能代替霍延己呢?
沒有的。
桑覺側貼著霍延己的胸膛,溫熱的水流裹挾著身體。他難得沒去想快樂的事,而是聽著耳邊的心跳發呆。
他有思想之前,是在什麼地方、什麼狀態呢?
沉睡嗎?
他可以等己己死之後,帶著己己一起回去睡覺嗎?隻要長睡不醒,就不會想念,甚至還可以在夢裡相見,做澀澀的事。
桑覺低聲問:“你帶回來的報告和我有關係嗎?”
霍延己回答:“和你沒關係,是霍將眠的報告。”
桑覺:“……他怎麼了?”
霍延己說:“他目前的基因穩定程度為F級。”
桑覺不懂:“什麼意思?”
霍延己平靜道:“意思是,他最多還能維|穩半年就會麵臨失序。”
哪有那麼多幸運的能撐滿三十年的畸變者?
多數都是中途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