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覺忍不住,張嘴舔了下。
“臟。”霍延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握住桑覺的後頸使他抬頭。
桑覺掙開,繼續貼著霍延己的肩膀。
人類似乎無法徹底脫離群居生活,特彆在如今這個世道。
人類需要洗澡,需要清潔,還需要食用無汙染的淡水,而這些都是桑覺給不了的。不像他,一年不洗澡也很香。
沒有騙人,博士說的。
“你有點臭了。”可是桑覺還是想貼著。
霍延己聲音有點啞:“算上住院的時間,十天了。”
“你發燒了,我要怎麼辦呢?”
通常來說,發燒是可以自愈的,可霍延己是個剛受過重傷的人,一場燒熱很可能就會要了命
。
“有很多選擇。”霍延己道,“把我送回主城或最近的安全區,或把我留在這裡,自己離開……再或者,去附近的城市遺跡裡找找藥。”
桑覺無視了前兩條,直起上身盯著霍延己:“你前幾天說,這座城市成為廢墟已經不止一百一十年了,就算有藥物,那也過期了。”
“但幾乎所有遺跡都生活過流浪者。”霍延己頓了頓,“你知道為什麼多數流浪者都仇恨安全區嗎?”
“嗯?”
“在稱呼上,我們有意地將流浪者與反叛者分開,但其實這兩類人群至少百分之九十五都是重合的。”或許是生病,霍延己語速很慢,“這算是一個眾所周知的秘幸,隻是大家都在逃避——”
“大多數流浪者並不來自於安全區,而是隕石季被拋棄的那十幾億人類後代。”
桑覺緩慢地眨了下眼。
所以反叛者如此憎恨安全區,甚至想要世界毀滅。
“隕石季期間必然有幸存者,例如身在二號裂縫的伊凡就沒受到地表輻射侵害。”即便十幾億人類隻存活了幾十萬,那也是極其龐大的群體了。
“他們的後代從出生開始就帶著仇恨的種子,不死不休。”
所以霍延己對反叛者從沒有憤怒的情緒,最初安全區對被抓到的反叛者一直都是從寬處理。
在這種乾淨土地稀缺的時期,仍然有專門關押反叛者的監牢,極少數罪大惡極的反叛者才會擊斃。
過去犯下的錯,今日遭受惡果。
細究下,沒有哪一方是絕對錯的,隻有立場與信仰的不同。
霍延己淡道:“他們這九十年都在各個城市廢墟生活,說不定就有藥物的遺留。”
“你和我一起去。”
“好。”
似乎沒想到霍延己答應得如此輕易,桑覺偏了下頭,盯住霍延己,似乎在想他要做什麼。
“你不要想逃。”
“不逃。”
穿上外套,他們離開了飛行器。
殘垣斷瓦間寥無人煙,西麵的風沙襲來,空氣都是黃色的。
偶爾可見一兩棟還未徹底坍塌的大廈,堅|挺地屹立在廢墟間,隻是風一大,時不時就有撐不住的玻璃砸落。
為避免反叛者的注意,桑覺並沒有變成龍形。
“前麵好像有家藥店——”
桑覺話音剛落,就被霍延己抓住手腕撞向一側牆邊,桑覺五指握成了拳,下意識閉了閉眼,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反而聽到一聲悶哼,以及數十道“咻咻”聲。
他撞在了霍延己的胸口,也不是完全不痛,下巴就有點發麻。
不過霍延己要更糟糕點,被牆和桑覺前後夾擊,內臟都顫了顫。
“這是什麼?”桑覺茫然看著飛射到垂直牆上的短箭。
“陷阱,你踩到了繩子。”霍延己放開桑覺,環顧四周,“在城市廢墟裡穿行可能比以外還要危險,反叛者會在生活圈外製作各種陷阱。”
也就是說,這附近有反叛者營地。
霍延己皺了下眉頭,前不久那次圍剿,應當已經解決了大多數反叛者,幸存者應當不會再有這個膽量躲在廢墟裡。
接下來每走一步,桑覺都要仔仔細細看一下腳底。
霍延己看了會兒,風吹得衣服鼓鼓囊囊,他的聲音也仿佛隨時會隨風散去:“陷阱不一定在腳底,四麵八方都要觀察。”
“嗯……”桑覺突然停下,“有人。”
他們放輕腳步,躲開地上的易拉罐和碎磚,夾雜著沙子的風呼嘯而過,砸在臉上有點疼。
從地上密集的碎磚與破敗的桌椅殘骸來看,這裡曾經是一座可以遮風避雨的屋子,或許還住著幾個流浪
者,卻因為越來越惡劣的環境轟然坍塌。
前方是一處殘垣,桑覺的腳步極輕,緩緩靠近,探頭看去——
殘垣外,是一處非常空曠的場地。
飛舞的風沙中心,竟然有一個正在搖曳的女人,她和這個時期所有人的穿著都不同,飄逸單薄的裙擺,遮住口鼻的麵紗,虛假得如一場夢。
看清臉的那一霎那,霍延己就沉下了眸色。
身後傳來一聲細微的聲響,在桑覺還沒動作之前,霍延己就側了身,冷道:“出來!”
一個短發女人從不遠處的廢棄車輛後走出來,被發現也沒有任何慌亂,神色淡淡地走近,朝隨風沙飛舞的女人喚道:“伊芙琳,回去吃飯了。”
拋開“夫人”這個角色,此時的伊芙琳就像個天真爛漫的小孩。
她對霍延己和桑覺視若無睹,徑直擦過奔向短發女人。
她們好像並不在乎霍延己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就要並肩離開。彼此之間的氛圍也很奇怪,親密又生疏。
桑覺偏頭看著,十分疑惑。
霍延己忽然開口:“姫枍。”
幾米外的身影頓了頓。
霍延己問:“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姫枍沒有回頭,語氣沒什麼起伏:“在你的打擊下,我們傷亡慘重,幸存的內部出了很嚴重的分裂,有人對安全區的仇恨更深了,也有人想放棄‘反叛者’的身份,去做個流浪的自由人。”
在桑覺看不到的視角,有很多人的生活在同步進行。
這幾個月來發生的諸多事宜,難以用三言兩語說清。
“我做完了該做的事,便脫離了那個環境。”從姫枍的聲音中聽不出不甘心的意味,很冷淡,就好像此前做的那一切,隻是一些再普通不過的事。
仿佛她需要的隻是過程,結果並不重要。
姫枍剛拉開步伐,伊芙琳又停下了。
她回頭,過濾風沙的麵紗飛起,她學著桑覺的樣子偏頭,問霍延己:“你後悔嗎?”
霍延己反問:“什麼?”
“就算有你,安全區也還是在一步步自取滅亡。”伊芙琳看了眼桑覺,柔聲道,“如果當初你留下,至少能和他有十年時光。”
她們對安全區裡發生的一切似乎了如指掌,顯然高層還有他們的眼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