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恒的生活素來寧靜如鏡,鮮有波瀾。她行事雖非過分謹慎,卻也鮮少放縱,夢想就是過著無風無浪的日子躺平,煩惱事隻要不要命都可以暫放一旁,開懷的事……
她很少有開懷的事。
因此,在喧囂的市集中疾馳奔跑,絕非她平日計劃中的一部分。
可今日,卻與司清嶽穿梭在熙攘的人群裡,沿途規避著攤販與行人,就像兩道不羈的風,肆意奔跑。衣擺翻飛,宛如烈風鐘揚起的旗幟,獵獵作響。
柔和的光影與地上的陰影一路交織,兩人飄逸發絲錯落糾纏,儘管周圍喧囂鼎沸,人潮如織;可鄒恒耳畔隻回響著自己劇烈的心跳聲,眼裡隻盛放下一人身影。
不知跑了多久,隻感覺身後的追逐聲漸漸消逝,兩人方才放慢步伐,回首遠眺,危機解除,人潮依舊如織,車水馬龍,繁華不減。
兩人齊齊彎腰調整著呼吸,喘息時目光交彙,旋即開懷大笑。
彼時,街邊的蒸籠揭開,氤氳散儘後,攤販瞧見突如其來的兩位顧客,立刻堆滿笑容:“兩位客官,吃包子嗎?”
鄒恒:“一屜包子,兩碗清粥。”
攤販笑容滿麵地回應:“得嘞,二位稍候。”
鮮肉包子皮薄餡大,一口咬下,肉香嫩滑,半點不柴;清粥裡摻著極少的米,米香猶在,極為解膩。一個包子頃刻下肚,鄒恒不僅仰天感慨,這才是人類該吃的食物。剛剛在夢華樓裡吃的都是什麼鬼東西!
司清嶽在吃上頗為挑剔,平日葷腥少沾,隻為解饞,更多便吃不下了。可今日竟也吃了兩個肉包,清粥更是半點不剩。
等待之餘無趣,他又托腮看著女子。
她總喜歡將嘴巴添的很滿,腮永遠是鼓鼓的,慢慢咀嚼,吃到好吃的,眼睛會變得很亮;吃到不滿意的,眼神則會渙散無光。
今日司清嶽有些叫不準了,因為正街的懸掛的燈籠全被她盛在眼眸裡,宛若繁星,澈如銀河。
他不禁問:“方才若不跑,姐姐可有對策?”
鄒恒輕描淡寫:“每隔半個時辰,禁軍衛便會巡視主街。”
適才那場戲劇落幕之際,正值戌正。
普通百姓遭受圍攻禁軍衛是否乾預,鄒恒不得而知;可司清嶽若遭圍攻禁軍衛袖手旁觀,那無疑是自尋死路。
畢竟司傲雲可是禁軍衛的將領。
她見鄒恒抿著唇,不由反問:“你莫不會以為我有飛天遁地的本事?”
司清嶽聞言眼眸流轉,不予作答。
鄒恒微微一笑:“並非所有女子都能如你母親那般,英勇善戰、力敵千軍的,少年。”
司清嶽眼眸微顫,凝落在她的臉上,啟唇:“姐姐……是仰慕我阿娘嗎?”
鄒恒坦然點頭:“不然呢?仰慕強者、趨避厲害,實乃人之本能。”
司清嶽眸色凝實:“倘若有一日,我阿娘恃功而驕、妄圖謀逆呢?”
鄒恒正色道:“司大將軍與陛下之間的情誼是在戰場中鑄就的,你莫要小覷戰士間的革命友誼。”
司清嶽又問:“若她企圖推翻新帝呢?”
鄒恒皺眉:“那或許是新帝品行不端。”
司清嶽:“可鳳國上下皆言,皇太女至純至善。”
鄒恒凝視他片刻,突然伸手給了他一個爆栗,冷道:“臭小子,謀害我是吧?”
司清嶽:“……”
他隻是想知道……在夢中,她為何會為母親伸張正義。
明明,她與司家毫無瓜葛,司家更未予她一絲恩惠,可她為什麼不顧生死也要那麼做?
鄒恒未曾理會他的神色,隻破天荒的讓攤販幫忙叫了一輛馬車。
這次真得回了,她累了。
*
義莊的周遭空氣總是能無端透出森冷氣息,鄒恒以為這是磁場的問題,她正巧與這裡的磁場不和。故而尋到朱婆子直奔主題。
如果閔邵的詩無誤,那至少何如霜的死,不是單純的中毒身亡。
她也有可能是餓死的,亦或是,掉進井中受傷感染身亡。
朱婆子嘴裡正吃著她帶來的肉餅,聞言雙眸冷厲,抬眼瞥向女子:“什麼意思?信不過我?”
“您彆誤會,我隻是想來確認一些事情。譬如……”鄒恒看著她:“她體內的毒素,究竟是一次性攝入,還是長期積累所致。”
朱婆子冷冷一哼,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滿:“我所知有限,她死後不過數日,背部肌肉便已腐爛如水,肝臟和肺部皆已變色;另外兩人,腿骨脆弱至極。顯然是攝入了腐蝕性極強的毒物。至於這些毒素是日積月累所致,還是臨終前攝入,我上哪知道去?你也不看看她們送來時都什麼樣了?”
鄒恒正欲再問,莊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朱婆子瞥了一眼,嘟囔一句:“一天天的,沒一刻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