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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安道:“你天分比我好,也比我聰明,唯獨無法專心,為此於師姐他們幾次下山曆練,你都沒法去。於師姐說百戰推山會就快開了,我希望屆時我能去湊個熱鬨,你就甘願被我們落在山上嗎?”
張繁弱還是有點不服氣,氣勢卻小了下來。
“其實不出去也沒什麼不好,我挺喜歡在赤霜山的,待一輩子都行。”
謝長安沉默片刻:“你知道,我是從屍山血海逃出來的,外麵早已天下大亂,生靈塗炭,我一直覺得,既然皇帝與安祿山身邊都有修士,就說明凡間與修仙之世藕斷絲連,並不可能完全切割。如果有朝一日,凡間的危難牽連到赤霜山來,逼得你也不能不出戰,你總不能指望劍氣境就能平安度過吧?”
張繁弱想說怎麼可能,以赤霜山的實力,根本輪不到他這種弟子出戰,師尊和祝師叔他們隻要動動手指就能解決,但他也明白謝長安說這番話的好意。
“知道了知道了,你彆念了,我走了!”
張繁弱從旁邊樹上躍下,準備留給她一個瀟灑的背影。
“等等,把這籃荔枝帶上。”
“都給我的?”
“……你剛不是已經吃了半筐?分給於師姐他們。”
張繁弱撇撇嘴,還是提上籃子走了。
耳根終於清淨,謝長安鬆一口氣。
她原是準備摘點白菜回去給裴三,看來看去,這些白菜要麼還沒長成,要麼品相畸形,確實下不了手,還不如把地清了重新種過,但祝玄光肯定不願意。
最後挑挑揀揀,她勉強找出兩顆還能看的,裴三眼饞這些白菜很久了,一直想做個山珍白菜卷,奈何不敢對祝玄光的白菜下手,隻能央求謝長安來。
相處兩年下來,她也逐漸摸到這位師尊的脾性。
在她之前,祝玄光沒有收過徒弟,但很多時候他是儘職的,在傳道授業上並不寡言,有問必答。
從他願意親力親為種地就可以看出,祝玄光私下的性情並不高冷難以親近,他隻是不喜歡與不熟的人長篇大論,而且他太忙了,即便是修煉,也不常在重明峰,也可能雲遊四海找個清靜洞府就地修煉,以至於經常忘記了自己在這還有塊白菜地。
謝長安在赤霜山這兩年,可以稱得上她畢生以來最安穩靜好的日子,她珍惜這一切,唯有勤加修煉,不令自己墮了祝玄光的威名,是以師徒二人雖然聚少離多,卻也漸漸磨出些默契,相聚時論道談經。
熟稔之後的祝玄光,跟剛認識時大相徑庭。
把白菜往裴三屋子外頭的茶幾一放,謝長安見小藥童不知又跑哪去了,正要提劍往重明峰頂去——
她忽然生出一絲警覺!
周圍並無動靜,但她如今修為日益純熟,五感靈敏,也練出對危險的微妙直覺。
長劍隨之出鞘,謝長安當即回身,一道劍氣毫不猶豫橫掃出去!
虛影僅僅在眼前浮現一瞬,就被留天劍挑碎了。
但謝長安並沒有因此鬆懈,她將靈識通感都調動起來,便能感覺到四周彌漫淡淡危險,引而不發,卻將她籠罩包圍,讓謝長安無從下手。
她心念電轉,身體卻一動不動,仿佛入定。
謝長安冷靜,那股隱藏潛伏的力量卻比她更沉得住氣。
她不動,敵便不動。
謝長安不可能在這種緩慢消耗靈力的包圍中耗到天長地久,她遲早是要突圍的。
就這麼分神的一瞬,對方若有所覺,後背陡然傳來針刺般疼痛!
她顧不上回頭,也知道決不能回頭,右手留天劍沒動,左手並指一引,虛空挽了道劍花。
那淺淺一道劍花竟忽然凝聚成氣,如留天劍的金光,但這道劍氣卻沒有留天劍光那樣炫目,隨著她身形飄動,淡淡金光縈繞蕩開,仿佛是從天邊晚霞隨手抓來,融彙交織在衣裙上的金線。
這些金線漣漪般暈開,在謝長安左側觸礁,又暈出一圈。
說時遲,那時快,留天劍已經遞了過去,迅若閃電,疾如清風!
若此時有人旁觀,定會發現金色劍光快到肉眼無法辨識,幾乎被拉成一條極細的金線!
長袖蕩開,雲氣颯颯,隱隱挾帶風雷之鳴。
對方出手毫不留情,謝長安竟也被逼出這幾年以來最快最淩厲的一道劍氣。
不至絕境艱險,果然不知前路幾何。
少女身形仿佛一隻清瘦白鶴,衣袂袍袖因風而起,優雅而迅捷。
花影淩亂,草木橫斜,唯有手中劍氣——
一劍破霞光!
虛影被劍光釘在原處,緩緩現形。
鬢間星白被玉冠束起,一舉一動自有靜氣,祝玄光熟悉的麵容平靜無波,眼底卻流露讚許之色。
“這一劍不錯,距離劍意境也就半步之遙了。”
“師尊!”
謝長安的心落回原地,含笑見禮,聽見他的話又笑不出來了。
“這半步之遙,我半年未悟。”
“不止半年了,你用了‘長夜無荒’,裡麵光陰靜止,你是半年當成十年用。”祝玄光順手抄起她的手腕,三指搭於其上,片刻鬆開。“不要再用了,精氣神損耗過多會影響你的修行,凡事過猶不及。”
謝長安點頭:“我回頭便拿去還給方首座,師尊是剛從外麵回來?”
祝玄光道:“我去了一趟浣龍淵,當年那條青蛟死後,還留下幾件法寶,被附近凡人發現帶走,又有修士循跡而去,屠了村子,把法寶奪走,半途不慎引發了青蛟留下的反噬命咒,自相殘殺,最後同歸於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