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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天亮時,放河燈的人已經很少了。
師徒兩人也分開行事,一個先回赤霜山,一個去找沈曦。
還剩下十日不到,謝長安再修煉也修煉不出花了。
雖然於春山他們都還未從大翮遊仙裡順利出來,謝長安本該跟沈曦一塊繼續等著,但現在自家師父都要渡劫了,到時候唯一的徒弟不在場實在說不過去。
她找到沈曦說明情況,告訴他自己要提前回赤霜山,沈曦聽說距離祝玄光渡劫不到十日,自然也是大吃一驚。
“事不宜遲,你先回宗門吧,我再這裡再待幾日,張繁弱他們若還出不來,我再趕回去。”
沈曦這樣說道,但實際上兩人都很清楚,他們這樣的修為,很難在祝玄光渡劫上發揮什麼作用。彆說他們了,便是方清瀾這些人在場,不也照樣攔不住參妙真人的隕落嗎?
扶廣山那一幕,在許多修士心中留下縈紆不去的陰影,嘴上沒說,不代表心中看好祝玄光這一劫,因為參妙真人與祝玄光的現在,也有可能是他們的未來。
兔死狐悲,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命數被提前釘在不可逆轉的生死簿上。
謝長安回赤霜山後,沒有急著見祝玄光,而是先去見了涉雲真人,將扶廣山的見聞稟告一番。
涉雲真人不顯意外,隻是先查看她修為進境,叮囑她升劍心境雖為可喜,但她眼下境界不穩,以後重明峰還得靠她挑起重擔,不可懈怠雲雲。
沒有一句話提到祝玄光渡劫成功與否,卻又好像字字都點到了。
謝長安道:“掌教師伯,這次赤霜山不打算邀請其它宗門的修士前來護法了嗎?”
涉雲真人頷首:“此番渡劫不對外,屆時你師尊獨自去宸華峰,周邊山峰悉數清空,我會在場,其他弟子都撤往天意峰,以防萬一。”
謝長安知道祝玄光不讓人護法的原因,參妙真人前車之鑒,再多人護法也是沒有用的。
宸華峰獨立成峰,四周無靠,隻有側麵半座山峰相連,最為安全。
謝長安問:“那你們找到辦法了嗎?”
涉雲真人沉默。
她就知道不必再問下去了。
沒有回答也是一種回答。
從涉雲真人那裡告退,謝長安就去了鴻都閣。
此處擁有赤霜山藏書數萬卷,浩如煙海,從上古修仙秘術到凡間名士典籍,謝長安算是鴻都閣的常客,幾年來一有空就往這裡跑,即便如此也沒能弄明白此處到底有多少書。
她在鴻都閣待了六天,將能找到的修仙典籍都囫圇吞棗翻一遍,幾乎日夜不休,廢寢忘食,饒是如此也沒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謝長安很失望,又覺得不出意料。
天劫如果輕易能找到解法,古往今來修士大能就不會將此當作生死難關,參妙真人也早就化險為夷。
她不過是不肯放棄一絲希望,不到最後一刻也想儘力罷了。
此時距離祝玄光渡劫的時間隻剩下三天。
她從鴻都閣出來,日光落在身上,有種溫暖卻不真實的疏離。
白玉台階下麵是來來往往的赤霜山弟子,有的是來鴻都閣看書,有的隻是路過,他們對這位師長口中根骨雖然平平但勤加修煉進境一日千裡的同門師姐或師妹十分仰慕,紛紛主動行禮招呼。
天才也許令人景仰,但勤修不輟者更會讓人感到鼓舞,更何況少女容光仙色,晨露春溪一般。
他們不時偷眼打量謝長安時,後者也停步白玉階上,往下看著他們。
這些人是赤霜山後起之秀,充滿朝氣與勃勃雄心,眼見修仙的金光大道在腳下鋪開,仿佛也看見自己有朝一日飛升的希望。
就在不久之前,謝長安還與他們一樣,身處其中茫然懵懂,渾然不知天劫並非對修士能力的肯定,希望也許將變成噩夢,最終限製他們登天的步伐,將他們牢牢釘死在人間。
這種感慨沒有維持很久。
謝長安去重明峰見不到祝玄光,經裴三指點去菜園找人之後,她的感慨就全部變成火冒三丈的怒氣。
那塊種荔枝的地,她隔三岔五就去看一眼,親自施肥,以靈氣安撫,若人在赤霜山,就連澆水都不假他人之手,幾棵樹對得整整齊齊,便連樹與樹之間的間隔也都分毫不差。
果子得是顆顆飽滿圓潤,左垂右落,恰到好處,完美契合謝長安對賞心悅目的理解,堪稱心愛也不為過。
結果現在——
一半的荔枝樹都被鏟掉了,光禿禿半塊地被種上一棵不知名怪樹,始作俑者背對著她,還在那滿意看著自己的“傑作”。
謝長安:???
她一口氣上不來,差點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當場做出欺師滅祖血濺當場的慘事。
“你呼吸怎麼變重了?”祝玄光回過頭,“是不是這幾日怠於修煉?”
謝長安:……
天可憐見,剛剛那一瞬間,她真的想過把對方脖子擰下來當球踢的可能性。
“師尊要種樹,怎麼不動自己那塊地?”
祝玄光漫不經心地:“我那塊地不是還種著白菜麼,赤霜山弟子們都挺愛吃的。”
謝長安深呼吸,心想自己為什麼要在鴻都閣沒日沒夜待了六天,不如還是讓他渡劫失敗算了。
“我的荔枝長得很好,他們也很愛吃!”她咬著腮幫子一字一頓。
祝玄光道:“你那些果子長得多了,山中弟子吃不完,放著也浪費,不如騰點地方給我種樹,這棵樹可不是尋常樹。”
“不就是銀杏嗎?”謝長安皮笑肉不笑,“人間也有。”
祝玄光:“這是仙山的銀杏,能活得更久。”
謝長安:“我這也是仙山的荔枝。”
祝玄光:“待銀杏長成,落葉金黃,加上你這半邊荔枝,能賞亦能食,不是兩全其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