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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力源源不斷注入天工爐。
附近怨魂收到某種召喚,緩緩靠近之後被吸附進去,聲息不再。
謝長安的推測是對的。
這件法寶的確可以吸納魂魄,化為己用,但是天工爐煉化魂魄的速度能否趕在陣法最後毀天滅地之前,她不得而知,隻能儘力一試。
怨魂呼嘯而來,不少還保存殘留意識的,並不願意被天工爐吸進去,正張牙舞爪在她四周徘徊,企圖給她致命一擊,隻是礙於環繞她周身的符陣無法作為。
聞聲而來的怨魂多了,便也能隱約顯露出人臉或人形。
符陣被一撥又一撥的怨魂之力攻擊,金光越發耀眼,卻不知還能堅持多久。
他們見一時半會奈何不了謝長安,就轉而盯上不遠處的李承影。
畢竟比起難啃的硬骨頭,後者更像一道沒有防備的佳肴,惹人垂涎。
李承影靠在牆上,半闔著眼,似在閉目養神。
修長脖頸似白鶴垂首休憩,彎出脆弱易折的弧度。
陰風無聲無息,悄然接近,決定將這道美味吞入腹中。
但他們的爪牙在即將觸碰對方的那一刻停住——
偃旗息鼓隻為等願者上鉤,耐心極佳的獵人終於迎來收獲。
李承影驀地揚袖揮筆!
筆尖化出的清風須臾變作天河,仿佛九霄之上引水而來,將陰風悉數衝入天工爐。
又有無數虹光橫隔中間,瀲灩如銀,浮影躍金,怨魂惡靈迷失其中,不知不覺也被引向天工爐。
兩人之間,符陣爍爍,星河點點,有形無形相互牽引。
其色青碧流淌,橘霞晶瑩,怨恨憎惡的魂魄夾雜其中,或有血霧相間,竟幻成目眩神迷輝煌光彩的一幕。
隻有身處其中,才能感知這迷惑人心的美麗之下,是何等命懸一線驚險可怖。
謝長安想讓李承影不要再動用封禪筆了。
因為她很清楚對方的身體實則已到強弩之末,此時所用的種種玄奇,皆是用命數在一點一點填進去。
嘔心瀝血,死而後已。
但是她無法開口,連身形都無法挪動。
這些怨魂從四麵八方被天工爐吸進去的同時,對她本身也造成極大壓力。
內外交錯之下,她的靈力也在迅速流失。
唯一初見成效的是,頭頂血網在漸漸變淺。
也許趕在她靈力徹底枯竭之前,真能破了這絕命彌天陣。
但是除了陣法之外,還有一個更棘手的存在。
此時長安城幾乎已成一片廢墟,沒有屋宅遮擋,她清楚看見那團血霧似的罪魁禍首正朝這邊卷來。
李恨天為了將碧陽君等人徹底置於死地,不惜拖整座長安城和所有人陪葬,把自己煉化成這樣可怖的龐然怪物,的確也不負他自己改的這個名字。
在更麻煩的敵人麵前,南嶽洞天似乎終於知道應該暫且放下恩怨。
碧陽君沒有急著過來搶奪天工爐,而是試圖和朱鹮聯手阻擋血霧。
當然,需要兩名宗師級修士聯袂對付的敵人,舉世也沒幾個。
李恨天終於實現了他以弱勝強的目的。
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修為低微的萬樹梅花潭弟子。
李恨天獻祭了自己的血肉魂魄,與徘徊在長安城日日夜夜的萬千怨魂融合在一起,這裡麵除了他自己的師妹鮮於映,甚至還有當日安祿山麾下與謝長安交過手的何必生和宇文池。
這麼多的魂魄怨恨雜糅,才最終變成一團形如小山,貪婪吞噬萬物的血霧。
朱寰劍與尋龍不至刀斬過去,都沒能將血霧斬滅,它僅僅被斬成幾段,血光震顫,又緩緩凝聚,仿佛不死不滅,水火不侵。
原本在謝長安他們的努力下,已經開始變得稀疏淺淡的血網,竟再度濃稠清晰起來。
幾乎是同時,她和李承影都吐出一大口血!
靈力後繼無力,天工爐吸納怨魂的速度也變慢。
符陣色澤開始黯淡,意味著布陣之人亦是強弩之末。
李承影手指微鬆,封禪筆落地,他的背脊重重撞上牆壁,血染紅了前襟。
這樣下去,恐怕所有人都要死在這裡。
謝長安扶住他,昏昏沉沉想道。
也許還有最後一個辦法。
這個辦法險之又險,她從未用過,簡直是孤注一擲十死無生。
但,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謝長安:“我要做一件事,待會你若發現情形不對,先找地方躲起來,彆管我。”
又是這一句。
若非身負重傷,李承影現在能氣笑出聲。
“我看著就那麼不值得信賴嗎?”
血氣衝天,屍山白骨。
長安城至此已成焦土,除了他們之外,縱還有人活著,那也是寥寥無幾。
四周的哭聲逐漸微弱空曠,竟有種青天白日,荒寂無聲的恐怖。
謝長安看他一眼,想說自己並未不信任,最終卻還是咽下。
什麼也沒說。
若這一眼就是死彆,多言隻是徒增牽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