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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你回來了。”
清冷夜風送來幽幽話語。
張繁弱坐在沒有立碑的墳堆前,雙手抱膝,下巴擱在上麵。
“你若是真回來了,為何不入我夢?”
“哪怕在夢裡告訴我,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不信你會在離夢城裡走火入魔,你連長夜未荒那種法寶都能熬過來。整個赤霜山,也就你和沈曦兩人能做到。”
“你那塊地的荔枝結了好幾次果,我回來時還看見多了一棵銀杏,裴三說那是祝師叔種的,銀杏也剛生出新葉,不過我覺得還是滿地落黃更好看些。”
“你不在,那些荔枝的味道好像也變了。不止我這麼說,幾個師弟師妹都這麼說。他們說吃起來少了點什麼,我猜可能是裴三沒有靈力給荔枝,去年我又給幾株荔枝樹都澆灌了靈氣,你猜怎麼著?哈哈,它們差點爆體而亡,於師姐說我乾啥啥不成,讓我彆去糟蹋那些荔枝了。”
“你知道當初咱們入離夢城,我在大翮遊仙裡遇見什麼嗎?你肯定想也想不到。提燈入城那會兒,我許的願望明明是隨便出個好打的妖物,讓我能蒙混過關就行,結果進去之後直接就冒出一個師尊。堂堂赤霜山涉雲真人,在裡麵提著劍滿天下追殺我,你能想象嗎?”
“他說我犯了大錯,還逃出宗門躲避責罰,我每天在裡麵就翻山越嶺地逃命,有時候醒來就看見師尊把劍擱在我脖子上,讓我隨他回師門受罰,我都覺得要不就死了算了,但是被抓回去要斷靈脈變成廢人,我肯定還得逃啊,就千方百計找機會逃。”
“我這禦劍術,就是在裡麵逃命生生練出來的,彆人在離夢城提修為武道,我在裡麵練逃命。聽到這裡,你一定想問,那我到底是怎麼離開大翮遊仙的嗎?”
“有一次,我已經很長一段時日沒遇到師尊追殺,以為他老人家終於放棄了,結果就聽見一個消息,說是師尊練功出岔子,羽化隕落了,當時我難以置信,拚命告訴自己這隻是一場夢,幾經掙紮,才終於突破心障,從大翮遊仙裡出來。”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滿心高興以為通過試煉,興衝衝回到赤霜山來,卻遇上真正的噩夢。
涉雲真人,他的師尊,真的沒了。
張繁弱鼻酸哽咽。
剛才不願放任的軟弱,在夜色無人處肆無忌憚。
“平日我在師尊麵前沒大沒小,他也從來不計較,小時候我想家老哭,他那麼忙的人,還帶我回了好幾趟家,回來時給我買糖葫蘆和糖畫,那滋味我到現在都記得。”
“他那麼強,怎麼說走,就走了呢?連最後一麵也沒讓我們見上,我……”
他深吸口氣,低頭將臉埋在臂彎裡,過了許久,才重新抬起來。
“你彆介意,我不是在質問你。其實我一直不覺得師尊的死是被你連累的,你與他指尖的修為差距眾所皆知,他當時要真想脫身,難不成還能走不了嗎?”
“這裡麵必有隱情,可是你們都不在了,祝師叔也飛升了,我找不到人問。”
“其實不單是我,大師兄和於師姐他們,也都與我差不多,不信你是凶手。”
“如今赤霜山正值多事之秋,冰墟出事,方師叔帶著於師姐過去了,已經幾個月音訊全無。赤霜山又有弟子失蹤,人心動蕩,大師兄忙著穩定局麵,隻有我這個閒人無所事事,還有空來看你。”
“從前都是我來找你玩,現在也還是我來找你玩,你說你也不是多能鬨騰的人,但怎麼少了你,赤霜山就好像變得空蕩蕩的。”
“沒有人聽我胡說八道,沒有人陪我去宸華峰看星星,也沒有人跟我去後山探險了。”
“謝長安,我想你了,也想師尊了。”
“多希望一覺醒來有人告訴我,這些發生過的事情,都隻是黃粱一夢,是大翮遊仙裡的試煉。”
他久久坐著不動,仿佛入睡。
山穀裡的風反倒小了一些,並未因他一席話而發生風雨大作鬼魂現世的異象。
張繁弱歎了口氣,心想謝長安若真是魂魄未散,隻怕也不願再和赤霜山扯上瓜葛。
身敗名裂,無法翻身,如何不恨?
“張師弟!”
“張繁弱————”
是徐臻的聲音。
他原本已經回去歇息了,還突然找過來,必是臨時有事。
張繁弱本不想理會,但徐臻的語氣越來越急。
“這兒。”他懶懶應道。
徐臻的身形旋即閃現,收劍落地。
“快,跟我回去,大師兄找你!”
張繁弱詫異:“這是怎麼了,大半夜的,不是說了明天一早才商議?”
徐臻:“出事了!又有兩名弟子失蹤了!”
張繁弱一愣,寒意從背脊到手背,密密麻麻爬起!
失蹤的兩名弟子是天意峰的,也是記名弟子。
赤霜山沒有長老,但作為一個大宗門,傳承是不可能單薄的,於是許多慕名而來,又資質過關的人就會被收入門下,但平日也無須峰主親自教導,多是其他嫡傳的弟子代教,這種記名弟子需要在門中待上一定年份,通過考驗之後,才會被收為正式的弟子。
從前祝玄光是連記名弟子也不收的,所以謝長安一死,重明峰就斷了傳承。
三峰之中,天意峰的記名弟子最多,但是涉雲真人去後,這些記名弟子難免
人心浮動,有些主動求去,想另擇良木,沈曦也沒攔著。
那些還願意留下的,一般是徐臻和於春山在教導。
於春山幾個月前跟著方清瀾出門去了,徐臻平時協助沈曦處理內務,時常也分不開身,差事就落在張繁弱身上。
張繁弱對這兩人並不陌生。
一個姓柳,一個姓莊,一男一女。
女的天資更高些,但男的更勤勉,兩人性情都不錯,平時師兄長師兄短地喊。
若是沒有意外,等沈曦將來晉劍仙境,就會從這批記名弟子裡優先挑選一批收入門下,到時候柳師弟和莊師妹就得稱呼張繁弱為師叔了。
但張繁弱沒能等到他們改稱呼的那天。
兩個時辰前,這兩人本該結束夜巡回去交接歇息,但負責交接的弟子遲遲等不到他們回來,便出來找,找了一陣,人沒找著,也聯係不上。
交接弟子想起前陣子陳師弟失蹤的事情,忙稟告上來。
“沈師兄很生氣,讓我趕緊過來找你。”
徐臻囑咐道。
“待會兒若沈師兄氣頭上說了什麼,你都彆發作,彆跟他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