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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城,李承影沿著河走,很快找到門口掛花燈的那戶人家。
男主人不在,上山打獵去了,開門迎客的是家中婦人與牙牙學語的小童。
李承影先給了錢討碗水喝,然後才問起花燈。
“敢問娘子,這花燈是你們做的嗎?我想買一盞帶回去給家裡人。”
他金尊玉貴,彬彬有禮的模樣,一望便知不是普通人。
婦人也不敢怠慢,忙道:“鄉野人家,哪裡會做這種精巧的東西,這花燈是好幾年前我家男人在河邊發現的,當時卡樹杈裡了,應該是上遊的人放過來的,他就拿回來,又怕孩子給弄壞了,這才掛在門口。”
李承影笑道原來如此,又問能否將花燈買下來。
他給了銀餅,婦人自然是答應了。
花燈在門口掛了幾年,早就灰撲撲的,但還能看出原先的鮮豔痕跡,若不是上麵施了點小法術,這種花燈被水一泡風一吹早就壞了。
但謝長安之前盯著這盞花燈看了許久,必然是有其寓意的。
他拿著花燈往回走,一邊把玩,一邊若有所思。
忽然,他停住腳步,將手探入花燈,旋開安放蠟燭的底座,裡麵還有一個很小凹槽,原先是被放花燈的人寫了心願放進去的。
這家人想是撿到花燈後就掛門口了,並未發現裡麵玄機,紙條竟也還在,嶄新如初。
李承影低頭慢慢展開。
上麵隻寫了分作兩行的蠅頭小楷。
願
謝長安逢凶化吉,順遂平安。
日光照在樹冠,落下半麵陰影,也將他分割成光影各半。
浸在天光中的那一邊,麵無表情,不見平日笑意。
他想,以謝長安之前的反應和紙上話語,寫下這行字的必然是她的故舊。
也許還是不怎麼愉快的故舊。
還能是誰呢?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李承影忽然冷笑一聲。
怎麼會人不如故?
自然是新的更好。
他將紙條慢慢地,一點點撕碎,揉在手心,撒入河流。
一點零碎溫柔難舍,就能換一劍穿心嗎?
你既已飛升,就好好去當你的神仙。
這些前塵過往,無須讓她知道。
他目光陰冷,隨手一扔。
花燈落入河中,順流而下,很快不複蹤跡。
他在河邊站了很久。
直到日光微斜,將他大半身軀都納入其中,他的麵容仿佛才隨著暖意而融化,漸漸地褪去冰冷。
李承影慢慢往回走,沿途買些吃食,像作彆時說的那樣,隻是出來閒逛一圈。
“你出去這麼久?”
他回去時,謝長安正好打坐完成,看一眼外麵天色,已是從日光清煦到晚霞斜照。
小鎮不大,李承影就是從頭到尾買一圈,也早該回來了。
“在幾間鋪子買了點小玩意。”
李承影獻寶似的一一亮出來。
可以隨意將倒入裡麵的水變作美酒的酒器,能照出自己年老模樣的銅鏡,一根放在腦袋上就能讓人說真話的翠羽。
謝長安:“……你是不是符多到沒地方花?”
這裡買許多東西是用不上金銀的,尤其涉及修煉的材料與法寶,基本都是以物易物。
精通符籙的修士此時就很占便宜,因為他們手裡若有威力極大的符籙,是真能換到寶貝的。
李承影毫無疑問在符法上天賦異稟,哪怕他靈氣不足神魂有損,也能畫出許多修士畫不出來的符籙,那上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剪紙術,兩相結合,更是如虎添翼。
這段時間他每日醒來之後無所事事,就在那唰唰畫符,新的舊的,傷害的防禦的,也不知積累了多少可用的存貨,一來到這裡就如魚得水,可勁兒揮霍。
“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他彎起眉眼。
“我本來以為你們修士一心修煉就為了求大道長生,但其實也有不少人在修仙途中做出這等有趣的物件,有朝一日他們就算止步望仙,肉身隕落了,這些東西也依舊能流傳下來。”
謝長安把玩手上的翠羽:“你去買酒器的時候,對方是不是和你說過,以前還有能隨便扔塊石頭就變成一道佳肴的饕餮盆,隻是被人買走了?”
李承影:“你怎麼知道?”
謝長安忽然玩味一笑,將翠羽放在他頭上。
“你覺得狐狸怎麼樣?”
李承影麵不改色:“天真可愛。”
謝長安托腮瞅他:“我就說這翠羽是假貨吧。”
李承影:……
謝長安:“幾年前那個饕餮盆是我買走的,後來拿回去一看,隻不過是因為對方在上麵用了點高明的障眼法和符籙,以我當時的修為也被蒙過去,但是那個法術隻能用三次,三次之後,所謂的饕餮盆就會變成一個普通的陶盆。我猜你這個酒器也差不多。但我當時隻上了一次當。”
沒想到你這次直接上了三次。
李承影:……
他麵無表情把鏡子從她手裡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