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醫生依然一臉嚴肅地說,“你跟我到辦公室來說。”
“哦”!
薑西剛要起來跟出去,她媽媽突然睜開了眼睛說,“不要去辦公室說,醫生,就在這說,我要聽。”
她媽媽的氣息還有點弱,但明顯已經不怎麼喘了,看起來確實比昨天好多了,昨天那個樣子,看著真嚇人。
醫生猶豫了一下,“你一定要聽也行……”說完這句,她還是衝著薑西說話,“昨天給你媽媽做了心臟彩超,彩超顯示,她是先天性心室缺損,這種病,如果在年輕時做手術效果是最好的”。
“醫生,我有一個疑問,我媽媽年輕時連藥都不用吃,為什麼那時候身體都好好的?”
醫生說,“首先先天性心室缺損,不是特彆嚴重的情況下,不影響人的正常生活,但,這個病會引起心臟瓣膜損壞,瓣膜損壞需要長達很多年的時間,年輕時瓣膜還沒有損壞,其他的五臟功能也都很強壯,會給身體輸送所需的營養和能量,好比心臟供給不足的營養,其他臟器能補上來,現在你媽媽年齡大了,其他五臟功能也沒有那麼好了,心室缺損長久以來損傷了心臟瓣膜,由於二尖瓣關閉不全,左室收縮時,部分血液反流入左心房,使左心房的血容量與壓力增大,而引起左心房擴張,久而久之引起心力衰竭,你媽媽現在已經到了心衰初期,如果現在馬上做開胸修複瓣膜手術,還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你們可以商量、考慮一下。”
還沒等我們說什麼,薑西媽媽就說,“手術是不會做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做手術,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也不高,做完手術人財兩空,不做手術,我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天呢。”
醫生看著薑西媽媽說,“你這樣說也不是沒道理,全在自己的選擇,要是不做呢,住院觀察三天,三天後如果好轉了,就可以出院了,回家繼續吃藥保養,哪天再犯病也說不準,你這個病除了手術也沒有彆的辦法能治好,如果要做手術的話,需要準備十三萬元,。”
醫生說完就出去了。
關於這個問題,薑西也是一臉茫然,且不說我們根本不可能整出十三萬元,就算是有這個錢,選擇做手術也未必是正確的。
正當我跟薑西都茫然無主的時候,薑西媽媽說,“你們倆不用想了,有十三萬我吃了、喝了、享受了,我也不會送給醫院啊,還得把命搭上,我還得受那份開大胸的罪,好好的人,開大胸之後都沒幾個能好的了。”
“行吧!咱不做手術,先住院把身體養好再說。”薑西說。
“嗯!”薑西媽媽點頭笑了。
關於做手術的討論,就算到此結束了。
值得慶幸的是,薑西媽媽住了三天院,各項指標歸於她原本的正常值了,醫生便說可以出院了。
我陪薑西先去醫生那裡給薑西媽媽開藥,開了一堆的中藥和西藥。
醫生一邊開單子一邊叮囑薑西說,“鄭辛燕這個病人,以後要儘量減少鹽的攝入,能不吃鹽就儘量不吃,實在不行,少吃一點點吧,這一次開的藥裡麵增加了利尿劑,利尿能減少心臟的負擔,但長期吃下來會缺鉀,所以還要補鉀,但是補鉀要格外小心,一定不能過量了,補一段時間就得來測一下,免得過量就會引起很多問題,嚴重的會導致心臟驟停猝死。”
“哦哦!”薑西聽得臉色越來越白,抓著我的手也越發地緊。
等醫生說完了,薑西猶豫了一下後,還是問了一句,“醫生,您看我媽的這個身體狀況,如果不做手術的話,你感覺,她還能……活多少年啊?”
醫生看了薑西一眼,見薑西眼圈紅紅的,便說,“你這樣問我,身為一個專業醫生,我是不能回答你的,但我看你也挺可憐的,我隻說我的經驗帶來的感覺吧,不負法律責任的啊!”
“行行,醫生您放心,我絕對不會賴上您的。”薑西馬上表態。
醫生說,“活得好了,大概三五年轉著,活得不好,一年半載吧。”
薑西的眼淚一瞬間就湧出來了,她努力深呼吸,想要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可是怎麼都控製不住,我趕緊摟緊她,支撐住她的身體,順著她的後背。
拿完藥,我說要去辦出院手續,薑西不想一個人呆著,就說跟我一起去。
還有一件值得慶幸的事,薑西媽媽住的這三天院隻花了一萬塊錢,結算時,退回了四萬。
薑西說,“等過段時間,我媽媽病情穩定了,我們手上也有些錢了,就把這些錢還回去吧。”
我說,“行!都聽你的!”
出院的時候薑西媽媽顯得精神特彆好,大概就是用了藥,身體舒服了很多。
坐在出租車上,薑西媽媽說,“哎呀,我覺得我沒事了,感覺又跟以前一樣了,我覺得我還能乾活……”。
“閉嘴吧你!”薑西一下就翻臉了,氣哼哼地說,“能不能省點心了,告訴你,從今天開始,回家之後什麼都不許做,好好給我養身體,如果你還想看到你外孫或者外孫女出生的話,就乖乖聽我的話。”
薑西媽媽被訓斥了,低著頭小聲說,“行行,我知道了,會聽話的,瞧你對我凶的,一點也不孝順,哪像小江,從來就沒訓斥過我。”
薑西斜眼瞪著她媽,“你還有力氣吵架是吧?”
她媽媽立刻不吭聲了,抿唇無意間跟我對視的時候,還給我擠眉弄眼,小聲說:惹不起啊!從小就是刁丫頭!厲害著呢!
我低頭笑了,心裡想:要是薑西媽媽能一直活著就好了,要是缺了她,這個家肯定會缺少很多樂趣。
回家之後,薑西媽媽在薑西的看管下,好好休息了一星期,之後好像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似的,在外人眼中,每天又意氣風發的,但我們三個都知道,她那一堆藥,少吃一頓就不行,尤其是利尿藥,一吃上身子就輕鬆,一不吃,就會出現心跳快,咳嗽嚴重,上不來氣的症狀。
索性她每天認真吃藥,表麵看起來還是那個精神的老太太。
我跟大姐和二姐說了家裡的情況,並跟她們說,晚些時候還她們錢,她們倒是沒說什麼,隻說了一句:“苦了你了弟!”
我沒有吭聲便掛了電話,我心裡最大的苦就是心疼薑西,我也心疼薑西媽媽。
我跟薑西媽媽相處的時間雖然不是特彆長,但我就是很喜歡這個嶽母。
我也說不上來她哪好,就是覺得哪怕她時常對我說刻薄話,我也希望她再多活幾年,再多刻薄我幾年也行。
日子看似平靜無波地過著,薑西媽媽好好吃藥,薑西不讓她做出力的活,她也沒有再說不舒服。
一段時間內,我們又跟班長一家和李進升分彆約見了一次。
跟班長約見的時候,班長就意氣風發地給我講,他是如何靠著給小公司兼職做財務賺到的第一桶金,然後這個公司的老板給他介紹了一個大公司的私企老板,他便開始了給大公司做賬的事業。
後來他接的活多了,自己乾不過來了,就找了一些人,自己開了一個財務服務公司,發展到現在,已經有二十多名員工,年收入已經能賺到兩百萬了。
那天班長和她愛人心情都很好,所以班長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自信和張揚的味道,我知道他不是為了在我們滿前顯擺,他隻是想把這份快樂跟我分享,但我的內心,還是很失落,如果我像班長一樣那麼會賺錢,薑西和她媽媽就都不會受那些苦了。
跟班長臨分開前,他還問我,“你要是有經濟方麵的需要,儘管跟我說哈!”
沒等我說話,薑西就說,“謝謝班長,現在沒有,萬一以後需要再跟你開口哈!”
班長說,“真不用跟我客氣,我跟江東就像親兄弟一樣,有需要隨時跟我說。”
我和薑西笑著送班長和他愛人離開,我們內心是很感激班長的,至少在這個人人自掃門前雪的時代裡,還有這麼個人敢跟我們說這種話,可越是這樣,我們就越能不借就不借,因為借了,會雙倍放大我們內心的自卑感受。
李進升臨出國前又約了我們一次,那天李進升跟我們吃飯的時候,一直喝悶酒,等喝夠了,他說,他已經辦完了移民手續,隻是,原本說好的是夫妻倆一起移民的,現在隻剩下他自己去m國了。
薑西問,“怎麼會這樣啊?夫妻分彆兩地不太好吧?”
李進升突然紅著眼說,“她被總裁拐走了,把我綠了,我們就離婚了。”
我和薑西都一臉詫異。
“不是說她的總裁是個很醜的五十歲老頭嗎?”薑西追問。
李進升又歎了口氣說,“之前是個五十歲老頭,那老頭帶她出差想對她不軌……未遂,當時她跟我說,我還去打了那個老頭一頓,這事鬨得整個公司都知道了,那個老頭子就被開除了,然後……你們猜怎麼著了”?
“新來了一個高富帥總裁?你老婆就……”。
李進升苦笑著朝薑西豎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寫的,想象力和推理能力都很強,完全正確,一絲不差,特麼,新總裁才來一星期,她就被人家拐上床了,我要是知道她這麼容易被拐,我當初怎麼會拋棄了我的初戀,選擇跟她結婚了啊,我後悔啊,我的初戀啊……”。
看著他捶胸頓足的樣子,我跟薑西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李進升又說,“咳!出國的提議是她先提出來的,我被她說動了,辦了移民手續,賣了四合院,現在她又不去了,我要一個人出國,我都不知道我的未來在哪裡?也不知道我的四合院賣得虧不虧?要是明年漲到六百萬了,我就特麼損失了一百萬。”
多年後,我見到從美國回來的李進升,看著他捶胸頓足要死要活的樣子,他在美國刷了好幾年的盤子,結果他家的那套賣掉的四合院,已經漲到一個億多了,誰能想到中國的房地產會發展得那樣快?誰又能想到,命運會如此捉弄人?
那天晚上李進升喝到很晚還不想走,最後我對他說,“你趕緊回去吧,我跟薑西也要回家了,薑西是孕婦,不能休息太晚。”
李進升紅著眼看著我說,“江東,我有時候真的特彆羨慕你,你好像什麼都沒有,但你又好像什麼都不缺,我好像什麼都不缺,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沒錯,你有你的苦,可你至少精神世界是富有的,而我……精神世界窮乏的我都快活不下去了。”
李進升的話看似模糊,但我內心是清晰的,經濟上我確實什麼都沒有,但精神上,我有薑西,有了她,就等於擁有了全世界。
那次跟李進升結束之後,再有彆的人相約,我能推掉的就都推掉了,因為我怕薑西累,還有,薑西好像越發忙碌起來了。
我發現她一段時間內,除了每天更新她的,賺一份四百塊的全勤之外,她好像又接了一個寫劇本的活。
我問她,她說就幫朋友寫點東西,開始我是相信了的,可是後來我就不信了,因為我發現她每天都打字到半夜十二點才睡。
那段時間我天天加班到半夜十二點,一回到家,她還在打字,她媽媽早就睡了。
“老婆,你這樣不行的,你是個孕婦,我看過這方麵的介紹,孕婦睡眠不足會出問題的,而且你成天坐在電腦前打字,孕婦也得適量活動身體才能健康啊!”
我見薑西已經很困了似的,她死勁兒眨了眨眼睛,接著一邊敲鍵盤,一邊說,“馬上好,這個東西彆人明天要的,我今天必須給她寫出來。”
我見她不聽勸,有些生氣了,伸手就想去扣她的筆記本電腦,這個筆記本電腦還是我認識她之後,給她從中關村二手電腦市場買回來的,結果她雙手抓住了我的手。
“彆扣彆扣,快好了,還有一個情節,我有點卡,隻要把這個情節想通了,就可以交稿拿錢了,可以拿到兩萬,支持我一下老公,我們手上現在雖然有四萬塊,但是我們欠人家五萬,我著急,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欠過彆人錢,欠彆人錢我心裡特彆不舒服,我把這兩萬賺到手,就先把彆人的錢還了,你就支持我一下吧。”
我看到薑西眼睛紅紅的,一方麵是打電腦熬的,另一方麵是她在求我,求我求得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