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福海見柳美人強忍住將要發作,可不敢再待下去,恭恭敬敬地福身,領著小太監回了乾坤宮。
宮裡多的是捧高踩低的人,明裳前日侍寢,第二天尚宮局就緊著好的內務用度送到順湘苑,冰鑒多的用不完,一進殿,就是沁人的涼爽。
荔枝新鮮帶水,辛柳剝去半邊外殼,放到碟裡,明裳指尖捏著另一邊的殼,遞到唇邊,汁水甜香,是宮裡頭的稀罕。
柳美人僵硬地看著那兩籃荔枝,心頭浮出一股子又酸又澀的妒意,“宓常在真是好福氣。”
話中意味不明,說不清是冷嘲熱諷,還是真的豔羨嫉妒。
明裳斂下眸子,笑意卻冷了,好福氣麼?她可不覺得。柳美人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說她福氣好,不過侍寢兩回,入宮這條路,哪會那麼輕鬆。
“不過你也不要得意的太早了。”柳美人攥緊了手心,“以色事人,又能有多長久。”
折騰不出什麼風浪,便隻會耍嘴皮子的功夫。明裳撐著下巴,歪了歪頭,和和氣氣地笑,“多謝柳姐姐提醒。”
這軟麵團子,不氣不惱的樣兒,快要把柳美人氣得嘔血。
她甚是後悔,當初這小賤人沒得寵的時候,就該使了勁兒折騰她,尤其是那張狐媚子臉,倘若刮花了,遭皇上厭棄,看她還敢在自己麵前囂張得意!
出了順湘苑的殿門,柳美人正往回走,前麵鬼鬼祟祟冒出兩個人影兒,柳美人看著眼熟,眯了眯眼,“站住!”
前麵的小太監壓低三山帽的沿兒,遮住半張臉,跪身低聲問安。
妙清先認出了人,“主子,是順湘苑過來的知順!”
知順見被主子認出,額頭哆哆嗦嗦叩到地上,“奴才請主子安!”
“你不在麗景軒伺候,跑到這做什麼?”一瞬間,柳美人明白過來,氣得捏著帕子的指尖都在發抖,“狗奴才,你是想背主?”
“主子饒命!主子饒命!奴才本就在順湘苑伺候,何來背主之說啊!”知順伺候在宮中多年,做戲能做個十成十,哭得跟真的似的。若非柳美人知曉這是棵風吹就倒的牆頭草,倒真被他騙了。
柳美人剛在順湘苑窩了一肚子火,哪能就這麼容易放過這個礙眼的東西,她冷笑一聲,“來人,把這個手腳不乾淨的狗奴才押去慎刑司,按宮規處置!”
知順臉色霎時一白,哭嚎著去抓柳美人的裙擺求饒,柳美人懶得多看知順一眼,出了氣,心情才稍有轉好,輕描淡寫地回了麗景軒。
鬨出這麼大動靜很快就傳到了明裳的耳朵,荔枝吃多了上火,明裳吃了幾個,剩下的用冰鎮上,又賞了幾個給身邊伺候的丫頭。
月香幸災樂禍,“惡人自有惡人磨,叫他瞧不上咱們順湘苑,如今可遭到報應了。”
“活該!”
辛柳話少,沒接月香這茬,繪如在宮裡伺候的久,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三言兩語中大概也聽明白了個中的實情,她穩重通透,不是會奉承的人,默默捋平主子的裙擺,為主子墊上靠墊。
明裳這回沒看錯人,繪如確實伺候的細心,話雖少,卻不是蠢笨之人,可用。
她懶懶地合上眸子,“那般的牆頭草,即便回了順湘苑也不能留下來。”
柳美人處置了,誤打誤撞還算幫她一把。這個柳美人還真的是……腦子不夠用。
明裳彎了彎唇。
月香讚成主子的話,連連點頭,“主子說的是,知順那種人,說不準什麼時候出賣了主子。”
……
乾坤宮
晌午的日頭大,全福海借著廊簷的遮陰乘涼,過上半個時辰,裡麵議事的大臣才邁過門檻離開內殿。近日各地災情有所緩和,平複了災民暴//亂,也算是結了皇上的心結。提起來,這些事兒竟都是遇見宓常在之後就安穩了,這麼說,宓常在還是個福星。
全福海樂嗬嗬的,進殿伺候茶水,東暖閣擺了午膳,災情事宜告一段落,皇上肩上的擔子也輕了不少。皇上多用了膳,禦膳房伺候的廚子也鬆了口氣。
纏枝牡丹金碟兒裡夾了一箸鬆花
魚,禦前的廚子廚藝自是頂尖兒,皇上雖不露喜好,但全福海有心留意,也看得出來皇上對這碟鬆花魚甚是滿意。
李懷修不重口腹,尊祖上規矩,再喜歡的東西吃了兩口揮手讓宮人撤下。用過午膳,宮人捧帕端茶,恭敬而入,李懷修淨口,擦了嘴,扔下帕子起身往禦書房走。全福海垂著腦袋忙跟上去。沒等邁過門檻,李懷修似是想起什麼,陡然停住腳步,全福海猝不及防,生怕衝撞到皇上,圓潤的身子一個栽歪,正正好好一個趔趄摔到地上,揉了下摔疼的屁股,忙爬起來跪身。
李懷修扯了扯脖頸的高領子,視線落向撤下的席麵,輕描淡寫,“荔枝送過去了?”
全福海眼珠轉了轉,摸不清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往年送出去的慣例,皇上可從未問過,這回送荔枝,唯一的特殊就是多送了宓常在,而且是滿滿兩大籃。
“奴才遵皇上吩咐,坤寧宮兩籃,重元宮、上林宮、承明宮各一籃,順湘苑兩籃。”
嶺南進貢的荔枝一向稀罕,全福海聽皇上淡淡地讓他給順湘苑送去兩籃時,都詫異了一番,要知道,在潛邸時就受寵多年的麗妃娘娘可都沒宓常在這番待遇。
“朕是要問你這個?”李懷修壓著扳指,不耐煩地擰起眉,睨了全福海一眼。
全福海登時出了一身涼汗,皇上不是問這個,那是想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