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少進後宮,嬪妃們閒著,芝麻大點的事兒也能作為談資,譬如新進貢的荔枝。季夏暑熱,嶺南入京,快馬加鞭也要月餘,荔枝是稀罕物,路上即便用冰鎮著,免不得要磕碰殘損,呈到宮裡,個數數都數的過來。總共就那麼點兒,高位的嬪妃尚且不夠分,皇上竟撥給了順湘苑兩籃,任誰看了不眼紅。
這夜皇上宿在了乾坤宮,並未點寢,明裳終於睡了好覺,縱使未侍寢,但翌日問安,因荔枝一事兒,還是招惹了不少人眼。
皇後進來時,已經有不少按捺不住的嬪妃對著送去順湘苑的荔枝酸言酸語。
“後宮姐妹同樣伺候皇上身側,可不見皇上待誰如此特殊,這份恩寵,好似都要越過了麗妃娘娘。”
薑貴人看熱鬨不嫌事大地多補了兩句。笑意譏誚,深受寵愛又能如何,末了還是要敗給那些嬌滴滴的新花。
皇後飲著茶水,不著痕跡地去瞧了麗妃一眼,隻那一眼,就斂了眸子。
麗妃指尖微頓,堪堪斂下眉眼,麵上不見惱怒,溫溫柔柔地笑了笑,“本宮身子不大爽利,幸得皇上體恤,日後伺候在皇上身邊,還是要你們這些新人。”
麗妃在宮中性子一向和善,從不責罰嬪妃,故而,薑貴人才敢說那番話。宓常在沒得寵時,麗妃在後宮裡最為風光,雖說是身子弱,一月裡,皇上也會有三兩日留在重元宮,可自從宓常在受寵,皇上似乎還沒去看過麗妃。
請安散去,文竹扶著皇後回了內殿,今兒請安這場風波她看在眼裡,她亦是不解,宓常在位份低微,當真是因為寵愛,就得了兩籃子荔枝?要知道,坤寧宮才堪堪得上兩籃。
她如是想,忍不住問出了口。
皇後卸了鎏金嵌鸞鳳和鳴的護甲,剝開冰鑒裡荔枝的紅殼,露出裡麵雪白多汁的果肉,她笑了笑,“宓常在確實受寵。”
“可咱們那位皇帝最是無情,他寵著宓常在,怎會是打心裡的寵。”
皇後眸子漫不經心,她及笄那年嫁給尚是成王的皇上,不知不覺間,竟過去了整整十年。成婚之初,她也曾與自己的夫君過過一段琴瑟和鳴的日子,可後來後院的女人越來越多,枕畔那人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她也漸漸明白了,男人薄情,帝王最甚。
這份榮寵,是福,也是禍。
文竹心有不解,卻看娘娘的神色越來越落寞,不敢再多嘴。皇上將順湘苑的荔枝分得和坤寧宮一樣多,娘娘心裡定然是難受吧。畢竟宓常在,是娘娘親自選進宮的人。
……
乾坤宮
這日悶熱,殿門開了兩扇相通的槅窗,冰鑒消融,宮人抬進新的冰塊,冰鎮的荔枝剝殼留肉,呈了小小一碟。
李懷修倚著龍椅翻閱奏折,指腹有一搭沒一搭地撚著扳指。
全福海近前沏上茶水,“皇上,荔枝冰鎮著,化了就不好吃了。”
這圓嫩白肉的荔枝看似不起眼,實則在後宮掀起了好一陣風波。全福海這會兒才明白,皇上這是借著荔枝的由頭,提點麗妃娘娘呢!孟家不省心,這災荒的檔口,淨給皇上添亂子,皇上能不氣麼。皇上寵著宓常在,一是宓常在確實討喜,二則,皇上似乎有意抬舉寒門,製衡朝中局勢。
不得不說宓常在會趕時候,朝中波雲詭譎,偏偏出來個寒門出身的宓常在,正遂了皇上的意思。
李懷修不耐煩地壓了壓眉心,擺擺手讓他拿下去,全福海不明白皇上又在煩心什麼,一個奴才本沒資格過問主子的事兒,覷了眼皇上的臉色,可不敢再待下去,麻溜端著冰鎮的荔枝出了乾坤宮。
……
從坤寧宮出來。明裳與陳寶林同行。
禦花園內,明裳折了一支芍藥,放到鼻尖輕嗅。女子粉麵桃腮,嬌顏百媚,人比花嬌,大抵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