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昭昭的話,荊沉玉看上去一點都不驚訝。
他表情沒有一絲變化,仰躺在她身邊,眼睛半閉,她看不太清他的眼神。
“你這個反應和我想得不太一樣。”昭昭撐起身子,“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不意外呢?”
荊沉玉這次乾脆直接閉上了眼。
“你開口問我時,我便知道你在困惑什麼。”
昭昭:“……”好像是哦,他那麼敏銳的人,她問得這麼直白,他身為家主和夫人的獨子,怎麼可能意識不到。
“這麼多年你就沒奇怪過嗎?”她手托腮,“你母親才好了不久,父親閉關就出了事,當時沒找醫修來看過嗎?”
“修士閉關出差錯並不稀奇,父親拒尋醫修查看,他如此堅持,彆人也無法反抗他的決定。”
他一一回答她的疑問,始終非常平靜,直到昭昭跟他說起荊夫人的煩惱。
“我們在暖閣聊了許久,其實我有些奇怪,當時你和我提起夫人從前的事,說她那時生了一場大病,但在夫人口中,卻是意外重傷。”昭昭疑惑道,“生病和受傷是不一樣的,你們的信息偏差是因為什麼?”
荊沉玉忽然睜開了眼,望著上方許久才聲音輕緩地說:“意外重傷?”
昭昭猛點頭:“對,我絕對沒記錯,她說的是意外重傷。”
回想了一下荊夫人當時的神色,她喃喃道:“夫人當時很惆悵,有些失魂落魄的,不太專注,也可能是因此說錯了?”
“不會。”荊沉玉坐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慢慢道,“也許正因為失魂落魄,才不經意說了實話。”
“啊這。”昭昭跟著坐起來,拉了拉身上的寢衣,“你的意思是,生病是假,受傷才是真?”
荊沉玉看了過來,沒說話。
她與他對視片刻,充滿使命感地點頭:“這件事包在我身上,等我去問個清楚。”
她這麼鄭重其事地保證,倒讓荊沉玉心底不安消散不少。
他傾身過來,她也笑著靠近,兩人額頭相貼,視線相對,昭昭的笑感染了他,他不由自主地學著她的笑彎起嘴角,目光落在她漂亮的梨渦上,情不自禁地貼近親了一下。
“彆鬨,我要起來了,我今天有重要的事做,不能再沉迷美色了!”
昭昭笑鬨著起來,纖細的背影躍下了床,因為著急險些跌倒。
荊沉玉輕輕一撈,將她牢牢抱在懷中。
“哎。”生活不易,昭昭歎氣,“丟人。”
為什麼都快老夫老妻了,還能這麼害羞?
想要逃跑的時候反而差點摔倒,正好被人家抱在懷裡,實在是太丟臉了。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昭昭紅著臉垂頭喪氣:“好了,天亮了,咱們起吧。”
荊沉玉大約看出了她的沮喪來源,自後輕撫著她的背,一下一下讓她安然平靜下來。
昭昭深呼吸了一下,轉頭親了親他的鼻尖。
“你真好。”
她快速丟下這麼一句,拉開他的手臂跑到屏風後換衣服。
在荊沉玉最開始的印象裡,昭昭像是個情場高手,什麼事都乾得出來,什麼話都能說得麵不改色。
但當他們真的兩情相悅在一起了之後,才發現就算是“情場高手”,遇見了心愛之人也會時常紅了臉,連看都不好意思多看他幾眼。
是真的不敢看。
那樣多的親密之中,昭昭每次蠢蠢欲動想把某些地方看看清楚,卻每次都緊張兮兮地看一秒就逃開。
現在到底記住那裡長什麼樣子沒有都不是很確定。
要是荊沉玉敢來問昭昭,昭昭一定會告訴他,這種東西,隻要看一次,一秒鐘,就能記得清清楚楚了。
腦子裡那個畫麵簡直揮之不去。
好看的人身上就沒什麼地方是不好看的。
在屏風後麵換衣服,昭昭心裡亂糟糟地想了許多,不知怎麼就想到了這個,倒是和床榻上的人微妙重合。
荊沉玉沒急著起來,他今日怎麼不積極起來去練劍了?習劍閣的那顆大樹都快被他砍掉半樹的葉子了,他終於知道該消停一點了?
透過縫隙偷瞄了一下,正對上荊沉玉望著這裡的眼睛,雪發黑眸,赤著的上身線條優美流暢,肌膚白得幾乎透明,昭昭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吐不出去咽不下來,憋得快要窒息。
糟糕!
太糟糕了!
不起來也就算了,連被子都不蓋好,衣服也不穿一下,那真的還是荊沉玉嗎!被奪舍了吧!
昭昭三兩下把衣裳穿好,跑回床邊表情嚴肅地指控:“怎麼能這樣?”她指著他半露的胸膛,拉了絲被給他蓋得嚴嚴實實,“不能這樣知道嗎?這不守男德。”
荊沉玉沒說話,隻順著望向下方,昭昭跟著去看,發現……這被子怎麼回事啊?蓋住上麵怎麼就蓋不住下麵了?
昭昭麵紅耳赤地鬆開手,認真丈量了一下被子的長短,發覺是自己把上麵捂太嚴實,將被子團成一團了。
無語凝噎地把被子拉開,給他一點點蓋好,好不容易做完這一切,終於可以鬆口氣逃跑的時候,手又被人抓住了。
好聽的歎息聲響起,荊沉玉開口時語氣裡滿是縱容。
“不必蓋了,我這便起身更衣。”
昭昭輕輕一笑,掩飾性地摸摸頭發,她還沒綰發,長發散著,抓起來手感還不錯。
荊沉玉掀開被子就起身,一點要避諱她的意思都沒有,昭昭本想自己轉過身,但目光落在他腿上又停下了。
她想起了一片金沙下的滄海古墓。
古墓之下是寸草不生的冥河水。
眼前的人曾背著她一步步走過蝕骨的冥河水,忍受著世間最極致的痛苦行至彼岸。
她至今還記得他雙腿傷可見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