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授行雲流水地在假條上簽下自己的名字,直接在係統上提交給教務處,免了讓元恬再多跑一趟。
他叮囑:“出去散散心,早些回來,學習也不能放下,得用些功夫。”
讀書讀到一般跑出去遊學,在這個時代,尤其是貴族學生數量眾多的星光大學裡,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
元恬的行為並不讓人奇怪,尤其他情況特殊。
老教授歎息,
現在機甲和精神力兩個學院獨大,好的苗子大多去了那邊,
被埃文斯那老家夥“炫耀”過,老教授雖然酸得吹胡子瞪眼,但也不得不承認,像元恬這樣能沉下心做學術的人不多了。
元恬熟練地跟老人說了會兒話,
就算不擅長說日常,輪流走過幾個老師的辦公室,元恬也學會了應對。
但明明耽誤了鍛煉精神力和看書的時間,元恬也沒有不耐,心中泛著淡淡的暖意。
其實他以前就應該多往外走幾步。
元恬告彆意猶未儘的教授,走出辦公樓後,就看見等在樓下的王室繼承人。
氣質依舊是這兩天媒體上常見的溫和謙遜,一副春風和氣,
但俊秀的臉比視頻中多了零星的疲憊和冷漠。
他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做了偽裝,抬頭看到元恬後眼底的冷漠鬆動,確認少年也注意到了他,轉身走向停在大路邊的星艦。
元恬默默注視那個背影,知道如果自己這次不去,對方也會再找上門來,說不定會引起更多的關注,
還是輕歎一聲,走向那艘低調的星艦。
到了星艦門口,艙門自動打開,裡麵的空間很大,在現在經常被充作移動會議室,供兩人談話當然綽綽有餘。
元恬挑了離門口最近最邊緣的位置,也是離塞勒斯最遠的座位。
塞勒斯先開口,問:“怎麼突然想起要出去遊學,我記得你不喜歡出門。”
元恬:“嗯。”
塞勒斯說:“最近感染生物活躍的頻率加大,你去邊陲會很危險。”
元恬:“知道。”
塞勒斯問:“準備多久回來?”
元恬回:“不確定。”
塞勒斯的笑容越發勉強,本該意氣風發的眉眼,甚至能看出幾分落寞:“是不確定,還是不想告訴我?”
元恬皺眉:“跟你有什麼關係呢?”
能看出少年是真的在疑惑,而不是帶有情緒的嗆聲,
塞勒斯甚至更希望元恬是後者,那至少證明他在少年心裡的關係網裡,不是一個快被放至邊緣的路人。
元恬的去向,
跟他這個已經向全星際訂婚的王室繼承人,有什麼關係?
他比誰都清楚,他和元恬甚至沒有那層眾人心裡的“前任”關係。
塞勒斯狼狽地躲避那雙藍色的眼睛:“我隻是……擔心你。”
元恬眉頭沒鬆開:“那這
確實是你的事情,我不會管,但是你不要對我造成乾擾和負擔。”
剛震驚完王室繼承人出現,在主人麵前還如此做派,
正想彈出些什麼,給主人提供反道德綁架語錄的子壹:【……】
是它冒昧了。
主人的個性,天然克製這些手段,怪不得隻有它在著急。
捕捉到時而到峰值,時而又隱沒起來的駭人精神力波動,子壹一怔,掃過少年纖細腰上那枚不離身的玉佩——
好像也不止它在著急。
塞勒斯風度不減,他私底下麵對元恬時似乎總有無限的耐心,
眉眼多了些憂鬱的隱痛,但還是勉力微笑道:“好,我以後不說了。”
青年主動走進,將一枚空間鈕放到元恬前方的桌上,近乎貪婪地觀察少年周身每一個細節:
“這是一些用得上的物資,你一向缺乏自理能力,生活機器人至少要帶兩組。”
“路線要選最安全的,不能隻挑效率最高的。”
“還有到了後……”
元恬抬眸,不閃不避地跟他對視:“殿下,你知道克拉倫斯的失蹤跟德蒙特有關嗎?”
最後一層遮掩的布料終於被扯下,塞勒斯閉了閉眼,臉色蒼白。
他說:“知道。”
這個答案並不讓元恬意外。
在他還相信跟這位王室繼承人的合作時,也有自己私下調查,憑著運氣和直覺,曾經懷疑到德蒙特家族身上,
畢竟王都的勢力,不管再怎麼隱藏,到消息閉塞狹小的邊陲城鎮打聽消息,都難免留下痕跡。
元恬當時除了德蒙特家族,還有另外一個懷疑目標,
他毫不設防地告訴了塞勒斯查到的線索,青年沉吟後,主動提出要幫他調查危險難纏的德蒙特,
最後的調查結論是沒有問題。
元恬當時信了。
似乎跨越了時空,那個比現在更青澀、更淡漠的少年又站在塞勒斯麵前,滲水琥珀般的藍眼睛望著他,問:
“所以當時的調查結論,德蒙特到底有沒有問題?”
青年臉色慘白,嘴唇輕動,斂眸:“你當時的狀態……我擔心你衝動之下,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我幾次查證,這件事沒有定論。”
元恬搖頭,不想再聽下去,他問:“你到底是怕我會衝動,還是怕我衝動之後,你無法再我會德蒙特的支持之間做出選擇?”
塞勒斯猛然抬頭,斷然道:“不,不會。我不是為了德蒙特的支持。”
他幾乎祈求的語氣:“彆這麼想,元恬,給我一些信任和時間,我會解決問題,給你一個交代。”
元恬又迷惑了:“所以你的解決辦法……跟亞倫·德蒙特訂婚了?”
塞勒斯一滯,臉色難看起來,卻不是對著元恬,更像是聽到某個名字條件反射的反感。
他優雅的碧綠色眼睛仿佛要熔化一般的痛苦:“我現在很
難解釋……有些事現在我無法坦白,但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
元恬陌生地看著這個隻是麵孔熟悉的人,發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快不認識這個相處三年的朋友了。
元恬最後道:塞勒斯。?()?[()”
這還是少年這幾次兩人見麵,首次像原來一樣喚他的名字,
但王室繼承人心中生不出半分高興。
元恬說:“我理解,要成為一個優秀的王室繼承人很難,有很多顧慮。”
少年扭頭,近乎完美的五官讓他莫名有種旁觀的悲憫:“你不需要為我改變什麼。”
塞勒斯怔愣。
青年突然想起,原來借研究項目跟少年待在一起時,聽他講過的經驗。
是屬下記錯了少年的要求,找來的金屬有項性質不符。
門外漢屬下異想天開:“如果您著急,改改不能用嗎?”
元恬平靜道:“它用這麼久的時間,這麼複雜的原子或分子排列等生成了自己的性質,哪裡是我這麼輕易就能改變的呢?”
塞勒斯隨口笑著道:“連你都不能嗎?”
少年認真想了想,回:“也許可以,但為什麼要這麼做?比起改變它,我更願意直接用這份時間和精力去尋找一份更適合我的。”
研究時用的材料是這樣,相處的人亦是這樣。
他以為自己隻是隨意聽了幾句,其實刻骨銘心。
“元……”
心頭難言的恐慌讓塞勒斯失了風度地想追上元恬,但星艦突然響起了警報聲——
顯示有未知能量正在襲來。
隻是一瞬的猶豫,少年已經徹底走出星艦,步入人群中。
塞勒斯倉皇追出去沒有偽裝,顯眼的外形一瞬間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有的安靜在原地拍攝,有的上前搭話詢問最近感染生物的問題。
元恬趁著這個機會小魚一樣遊走了。
馬庫斯接到星艦突發的警報趕來時,王室繼承人正平和耐心地對圍上來的人群解答問題,
無論是哪個方麵的表現,都是一位合格而讓人信賴的王室繼承人。
但他綠色的眼眸一片深沉,讓人想到沒有生機的死海。
仔細聽,塞勒斯的回答比之前也找不出什麼新意和亮點,隻是機械地複述平時準備好的稿子。
嘴角的弧度也越發勉強。
馬庫斯無聲歎息,比起自己性格外放、不擅長掩藏情緒的好友克勞德,
他這樣藏得住事的個性,更讓王室信任。
馬庫斯知道剛才塞勒斯殿下跟誰見了麵,
現在這個反應……當然是交談失敗。
他收斂心思,禮貌地走進人群,用有事商議的理由將塞勒斯請走。
馬庫斯問:“殿下,剛才中心收到了您星艦傳來的警報,顯示有未知精神力接近,您沒受傷吧?”
塞勒斯搖頭,捏了捏眉心:“應該是小元的什麼小手段,讓
() 他們不要查了。”
馬庫斯點頭,又問:“那元恬學弟還是決定要去邊陲遊曆嗎?”
塞勒斯臉上終於流露出無法抑製的痛楚,苦笑道:“我現在還有什麼立場攔他嗎?”
可與德蒙特家族聯姻,也是您自己的選擇。
沒有反駁,在現在蘭開斯特國王眼中就是默認。
馬庫斯低頭,當然沒把這句火上澆油的話說出來。
有時候看著這位從小與他一起長大的殿下,最近所做的一些事,馬庫斯也會覺得茫然不懂。
殿下到底想要什麼呢?
現在外界唯一承認的繼承人不是隻有殿下一位?
還是王室表麵風光之下,真的已經嚴重到要用這種方式集權。
元恬暫時離開王都也是一件好事。
至少避開了接下來的風波。
塞勒斯站到星艦窗邊,看著遠處鱗次櫛比、風格各異的建築,
這裡是整個王都星球的中心,星光帝國的心臟。
“沒關係……他隻是還不理解,等之後就好了,等之後……”
殿下又陷入魔怔般的狀態,
馬庫斯禮貌告退,不敢多留。
*
元恬擺脫麻煩後沒在外麵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