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方星河正要去餐廳蹭最後一頓免費餐,結果被陳丹婭硬拽去參加了萌芽組織的散夥飯。
“你一個人來魔都,阿姨怎麼也要帶你吃頓好的,走,彆客氣。”
行吧,那就去唄。
到了飯店環顧全場,隻有他一個學生得以列席,好大哥都沒在。
當然,老師們人也不全,到場十二三位。
其中方星河唯一熟悉的人是餘華,那賤賤的笑臉,真親切。
也有Z世代聽都沒聽過的王蒙葉辛韓少原……
好吧,其實他對誰都不夠了解。
為了避免講錯話,他把自己變成木魚,敲一下才響一下。
大家都知道方星河的情況,就以為這孩子隻是文風叛逆,實際性格內向靦腆。
直到餘華誇他:“方星河,你的文章寫得太好了,怎麼能那麼好呢?真牛嗶!”
方星河這才第一次笑:“謝謝,餘華老師,您的文章也寫得很好,我很喜歡您的《紅高粱》、《酒國》、《豐乳肥臀》……”
酒桌上猛的一靜,大家滿臉懵逼,等到終於反應過來時,忽然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靠!我要和你拚酒!”餘華挪過來,摟著方星河的脖子,怪叫著嚇唬小朋友,“今天咱倆隻能活一個!”
“行。”
方星河擺開兩個酒杯,淡定的去拿酒瓶:“我最多隻能喝兩斤,今天的量都歸您了。”
“奪少?!!!”
餘華的表情肉眼可見的慌了,急忙搶過酒瓶,緊緊摟在懷裡:“跟你開玩笑呢,聽不出來嗎?我怎麼可能和小孩子喝酒!”
“哈哈哈哈哈……”
一眾人笑得直拍大腿,七嘴八舌的嘲笑著餘華,但他也不惱,胡言亂語著什麼作家躲酒不算耍賴之類的話,氣氛歡樂極了。
經過此事,他們也對方星河有了新的觀感——這孩子確實很野,禮貌的外表下,是一顆不畏縮不怕事的心。
於是大家又開始聊方星河的那幾篇作文,並且把話題延伸到家庭生活等相關問題上。
“其實就那麼點事兒,不新鮮。”
方星河輕描淡寫地拒絕了他們的同情,對文章上的批評和探討倒是來者不拒。
作家聚會嘛,愛高談闊論,也愛嘴上不饒人。
今天聚會的大部分人都能做到就事論事,隻有兩三個人在倚老賣老,話裡話外有種高高在上。
方星河能分出好壞,也能耐住性子。
直到王蒙老師問:“你為什麼對道教典籍那麼熟悉?”
方星河放下筷子,抄起家夥,在麵前畫了一道線。
他是如此闡述的——
“我個人感覺,現代華夏文人走到最後,大概率會歸於道,而不是歸於儒。
儒家的今時之極限,要麼是張載的橫渠四句,要麼是王陽明的知行合一,前者對外釋放影響力,後者內束修身心,都厲害,都宏大,但是恐怕並不適應未來的發展形式。
下個世紀,世界的變化會非常快,快到每個國家都必須全力爭先才能追趕上這一波浪潮,理工、IT、科研的重要性急劇拔高,未來是理科生的,不再由文人驅動。
既然政治不再是文人的舞台,僅僅內修己身又太過被動,那麼我們這一代人,就一定會麵臨一種‘明明有了一些影響力卻始終難以明確自身定位’的窘迫。
文學還重要嗎?重要,但要排在發展後麵。
等到發展出一定實力了,開始滿足精神需求的時候,文學一定能夠贏過電影電視遊戲音樂嗎?也存疑。
時代如此,個人奈何?
所以我們這一代文人注定不可能純粹,也注定會有種種迷茫,這個時候道家就很適配了。
自由灑脫,遊走在入世與出世之間,既可以求真務實,於紅塵中追求個人價值的實現,也可以瀟灑務虛,上溯中華民族之根本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