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院廳門外。
陸思閒倚著牆,漫不經心疊著手中的雨傘。
自沙發上的黑影出現開始,他就果斷地退了出來。
如果早知道童然要表演這個,他一定……或許還是會來。
陸思閒半垂著眼睛,側耳聽著門縫裡偶爾傳來的響動,不由有些困惑——童然的魔術節目現場一貫熱鬨,怎麼今天這樣安靜?
恐怖魔術,居然一點聲息都沒有?
難道童然換風格了?
還是節目效果不夠好?
他心裡不安定,疊個傘總也理不順。
半晌,他極輕地“嘖”了聲,慢慢走到了門前。
剛拉開門,他就感覺氣氛有點不對。
好像,太安靜了一點……
不等他細想,久候未至的驚叫聲突然爆開,尖銳地侵襲他的耳膜。
陸思閒按了按耳屏,腳步停滯了一瞬,最終還是繞過影壁,就看到了舞台上沒了腦袋的童然。
“……”
????!
和電影不同,影片除非切換視角,觀眾隻能看見門裡或門外單個場景。但此時此刻,所有人都看見童然的頭正一點點沒入木門中——門外沒有多餘的空間藏身,門的厚度也不會超過10厘米,那麼童然的頭是藏哪兒了?真就融化成影子了?
【啊啊啊啊我要用血寫下七個臥槽!】
【我再加一個!我先前還覺得和魔術無關的部分太多,好像在看話劇,所以其實在蓄力嗎?狂暴了??】
【你不說我都想不起來是魔術!一想起來更覺得害pia!】
【嘻嘻,還是我有先見之明,靜音並把屏幕縮到最小。】
【嗚嗚嗚我哥哥頭呢?那麼漂亮的一顆頭呢??!】
【漂亮弟弟扭得真好看,吸溜……】
當然好看。
姚天挑了一下嘴角。
隻有魔術師最懂欣賞魔術,經過最初的“驚嚇”,他漸漸發現了童然的心機——彆看童然掙紮力度很大,但肢體如何動作、肌肉如何發力、甚至T恤卷高的尺度都是精心設計和有效練習過的。
普通觀眾自然很難察覺,專業人士卻有可能捕捉到一些表演痕跡。但這並不代表童然就演得不真實,姚天也相信對方有能力完全還原真實,隻是舞台表演不是記錄片,追求真實的同時也要兼顧美感。
他專注地看著屏幕,甚至無心思索魔術原理,隻想知道童然的下一步。
鏡頭中,童然已艱難地抬起了右手,手裡還緊緊握著手機,晃動的光線像探照燈一樣四處掃射。
忽然,他將手反扭過來,對準了木門!
強光驅散了暗影,影子消失的一刻,童然的腦袋也從門裡“拔”了出來,整個人像被誰用力地推了一把,重重撲摔在地,頭也磕在了沙發背上。
天旋地轉間,童然勉強抬起臉,卻發現影子又出現在了正對麵的牆上。
絕望如寒澤傾覆,從四麵八方推湧而來。
仿佛血液都凍上了一層冷霜。
童然死死咬緊了牙關,彆無選擇地再次舉高了手機。
還未對準影子,就見黑影突然展開了右手五指,另一隻手覆了上去。
“哢。”
是骨頭斷裂的聲音。
音響裡細微的一聲響,在有限的空間裡被無限放大。
觀眾聽得清清楚楚,也看得明明白白——童然右手食指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反折向手背。
【???????】
【這他媽不是特效???!】
【等等,不會真鬨鬼吧?我記得有新聞說演員拍攝中槍戲結果真被打死了,然而片場所有人都以為他在演戲,還誇他演技好……】
【讓我為你的大腦中樞植入一坨海綿,吸吸你腦子裡的核廢水,真鬨鬼他不會喊嗎?】
【所以是什麼情況?假肢?】
可童然現在就穿了件短袖T恤,假肢也沒處藏啊!
網友們熱議沸騰,現場卻是鴉雀無聲。
陸思閒就站在大廳最後一排,沉默地望著舞台。
他沒有離開,也沒有回避,甚至不覺得害怕,或者說,有另外一種情緒壓過了他生來的恐懼。
他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個早上。
當時他睡眼惺忪地靠在盥洗台旁,聽著童然隨口提道:“接下來我打算練習縮骨功。”
縮骨功,也算是身體柔術的一種,能夠讓全身關節“控製自如”。
陸思閒曾經聽體操隊的隊員們談起過,縮骨功必須趁著人年紀尚小,骨頭沒有完全發育成熟時練起。
因為在練習之前,首先要掰斷關節。
等關節長好,又掰斷。
再長好,再掰斷。
如此反反複複,積年累月,才能有所成。
陸思閒一直以為童然在說笑,直至此時此刻,他發現自己錯了。
儘管他不確定還有沒有其它辦法可以實現類似效果,但直覺告訴他,童然就是用了最簡單也最困難的一種——
“關節脫臼!”姚天首次在直播期間喊破了魔術的秘密。
根據特寫鏡頭的皮膚紋理判斷,那隻手的的確確就是童然的手,不是什麼假肢,如果非要解釋原理,也隻有一種解釋——童然真的讓指關節脫臼了!
聽起來匪夷所思,卻並非不能做到。
日本有位魔術大師就能讓五根手指反向超過90°彎曲,而某些從小練習柔術的雜技演員,甚至可以控製指關節“節節脫臼”。
但越是知道原理,他就越是震撼。
姚天之所以會喊出來,也是他深知“秘密”隻會加重這段表演在觀眾心裡的分量——麵對超越常理、淩駕於意誌之上的真相,沒有人可以無動於衷。
評委席上,一直心不在焉觀看表演的徐修平也麵有動容,他聽著其他評審驚歎地議論,忍不住看向了徐柳所在的位置。
他的兒子天賦卓絕,遠超常人。
他打壓童然,並非認為徐柳比不過童然,而是想為兒子清掃可能導致意外的障礙。
隻是他現在忽然產生了疑惑——童然,是障礙嗎?
障礙總有機會跨過,哪怕寬如海峽,高如珠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