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淚落下。
然而燈光黯淡,鏡頭也給了全景,沒有觀眾看見。
對於哭不哭這件事,柏靈曾問過童然,後者隻告訴她,你不用刻意哭,也不用刻意忍住,讓情緒自然發生。
所以柏靈不再去想觀眾能否看見,也不擔心是否太克製或者太過火。
她隻是突然想哭。
“小姑娘演戲很靈。”前·娛樂圈·金牌經紀人·辛雪女士如是點評。
楊信年還沉浸在劇情中,心不在焉地點頭:“可可演技確實好。”
辛雪:“……”
能不好嗎,21歲的影帝呢。
辛雪想到童然昔年的風光,一時有些遺憾。
可當舞台幕布拉上,觀眾們如夢初醒般開始鼓掌,甚至相繼起立以示尊重時,她心裡那點遺憾又稍縱即逝。
她想,未來的童然,一定比過去還要風光。
以魔術師的身份。
然而就在這時,樓下忽然傳來一聲“我操”,一度蓋過了掌聲。
被童然選中的幸運鵝寸頭先生,的的確確是個很膽大的人,一場魔術看下來,他除了驚歎於種種驚人的效果,並不覺得害怕。
他也不明白彆人為什麼怕,明明一點血腥的畫麵都沒有!
寸頭先生很喜歡童然的表演,也得意洋洋自己有幸成為童然的工具人,在鼓掌的間隙又看了眼“紀念品”……
“我操!!!”
照片上,他酷酷地揚著下巴,睥睨眾生。
而他身旁,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半透明的人影。
人影耷拉著腦袋,穿了一件染著血的軍綠色襯衣……
【艸!嚇死老子!】
【都完結了大可不必再上番外,謝謝。】
【啊啊啊啊作為半業內人士我終於有個能看懂的魔術了!雙重曝光!】
【如果是雙重曝光,剛剛顯影時就會出現呀?】
【……Fine,我還是一無所知。】
觀眾們看不到寸頭手裡的照片,但評審那兒還有一張。
張小莉短促地“啊”了一聲,便將照片展示給鏡頭——合影堆裡最後排靠邊角的位置,同樣出現了哥哥的鬼影,一顆隻見頭發不見臉的腦袋正正好耷在徐修平肩上。
徐修平:“……”
儘管心裡瘮得慌,徐修平並未因此而氣惱。
但在給童然打分時,他還是打出了十位評審中的最低分。
隻是再低也有限,客觀事實就在那裡,觀眾反響也明明白白,他不敢再像協會交流賽時那樣明目張膽。
當主持人報出“97.21”的高分時,劇院裡掌聲如雷。
徐修平苦苦一笑,下意識去看徐柳,卻發現徐柳已經不在座位上了。
“童然呢?”
徐柳一路追去後台,卻不見人。
有候場的魔術師回說:“聽完打分就走了。”
徐柳擰眉:“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那人搖搖頭,忽地諷笑了聲:“人家可傲著呢,根本沒理我們。”
傲嗎?
或許吧,否則當初也不會選擇和徐家硬杠。
可想到開賽前童然比的那顆心,以及其它前輩對童然的評價,徐柳不由困惑,童然,不像是不好相處的性子。
童然當然不是,他隻是很緊張。
緊張到不想開口,也聽不見有人在講話。
直到得知了自己的分數。
97.21,全場最高。
儘管比賽遠沒有結束,但他贏了徐柳,也就意味著離單項冠軍更近一步。
而APP僅僅要求他拿到單項冠軍。
至少,他不會麵臨被當場宣判任務失敗的絕境。
死而複生距今四個月,達摩克利斯之劍始終如影隨形。
但很奇怪,他好像一直沒有太多真實感,很多時候,甚至想不起來威脅的存在。
他按部就班地做任務,去習慣新的人生,去喜歡,去熱愛,他從沒覺得自己是個將死之人。
可今天不一樣。
當演出落幕,“審判”將至,他終於還是害怕了,那些潛伏在意識深處的負麵情緒突然探出爪牙,將他拽入了兩段人生裡從未體驗過的恐懼。
他待在後台,腦中全是輸掉比賽的畫麵,忽然就想到了當初在死亡體驗館遇到的問卷調查——
如果生命隻剩下半小時,你最想做的是什麼?
他想和喜歡的人待在一起,他想表演魔術。
“小P,如果我死掉了,你會去哪裡?”童然此刻正待在二樓的樓梯間,就像四個月前蘇醒時那樣,坐在一級階梯上。他聽著窗外沙沙的雨聲,忽問,“你會尋找下一任宿主嗎?”
“不會,本程序隻能與一任宿主綁定,”APP給出一個驚人的答案,“如果宿主死亡,本程序將自主銷毀。”
童然一怔,“為什麼,因為我再也無法為你提供能量?”
“本程序從來不需要宿主的能量,本程序隻為輔助宿主而存在。”
童然沉默片刻,“那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完成任務了呢?最終極那個目標。”
“宿主有權利選擇。”
“選擇什麼?”
“銷毀,或者解除綁定。”
童然不確定是否能實現目標,也不確定需要多長時間,但他很確定,他不會選擇銷毀。
“那就,祝我們前途光明。”
從樓梯間出來,童然的情緒已經平複。
路過走廊時,遇見了一直在找他的徐柳。
“童然,你是怎麼讓影子消失的?”徐柳兜頭就問。
童然停下腳步,歪了歪頭,“你覺得我能告訴你?”
徐柳哽了哽,“給點兒提示總行吧?”
“可以啊,我們交換。”他也很好奇徐柳斷沙的秘密。
徐柳有些為難,“我那個魔術不是我獨創的,版權在徐家,隻能告訴你用了道具。”
童然無辜地笑了笑,“那我也隻能告訴你,用了光效。”
有光,才有影。
童然隻是利用光效創造了無影空間。
所謂的無影,也不是真的無影,而是把光源集中在高出,借助類似於倫勃朗式的打光技術,又讓牆壁亮度數值與主燈相同,消除了牆上的影子。
但地上還有影子,隻是地板顏色很深,觀眾幾乎不可能注意到。
事實上,絕大部分觀眾連他有沒有影子都不會注意。
至於出現在牆上和門上的動態影子,根本就是提前做好的視頻而已。
應該說,整扇門和部分牆麵,都嵌著他提早定製的拚接屏。
而他的腦袋能沒入門中,是因為有一塊活動的屏麵,木門厚度也沒有大家所見的那麼薄,利用幾何視覺,足以留出充裕的空間。
當然這所有的前提,都建立在節目過程中舞台光相對較暗的前提下。
整個魔術原理不難,卻很難複製。
一是對表演要求太高;二是設備太貴,普通魔術師消耗不起。
如果不是邵闕要代童亦辰給原主補償,他多半也湊不夠兌換設備的積分,隻能替換方案。
不得不說,有時候命運還真是個輪回,兜兜轉轉,自己攸關性命的比賽和童亦辰也能扯上那麼點兒聯係,就連劇情的靈感都與之有關。
最初寫劇本時,他還想過將主角設定為家,影子則是書中人,再讓二者替換身份。
但他不想打草驚蛇,還是放棄了。
現在的故事雖然劇情略顯平淡,但細節還算飽滿,而且他留下了一個溫暖的結局。
在溫暖與驚悚之間,他原本偏向後者,設定柏靈抱著相框唱生日歌時,相框得麵向觀眾,而相框裡的哥哥會慢慢地偏頭,直至整顆頭平放在肩上。
這或許會給觀眾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但少了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