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望族!”齊平腦海中劃過一道閃電,脫口道。
是的,刑部卷宗上曾記載,林國忠出身江南士族,當時,齊平並未對此投以過多關注。
直至此刻,對方提起,一條條信息彼此扭合。
‘林國忠……士族官員……代表門閥大族利益集團,曾隻差一步,踏入內閣。’
‘涼國曆代皇帝,皆努力打壓門閥,扶持科舉,京郊學堂雨後春筍,就在近十年。’
‘從時間點推算,朝堂之上,科舉派官員,徹底壓倒士族,大概也就在十幾年前……’
齊平念頭轉動,冷靜分析道:
“所以,你是說,當年先帝是為了打壓士族力量,才在幕後,謀劃了這起案件,栽贓林禦使,以防止其進入內閣?!”
桌案對麵,身穿縞素的林妙妙眼神吃驚。
未料到,齊平反應竟這般快。
自己才說了兩句,對方,竟便已推倒出正確答案。
齊平不等她回答,突然皺眉:
“可是,這手段未免太過激烈……身為皇帝,若要打壓臣子,總能想到更好的方法。
偽造罪名,即便不考慮消息泄露的風險,難不成,就不怕朝廷士族人人自危,劇烈反彈?”
他覺得不對勁。
這手段太“簡單粗暴”了。
當然,政治鬥爭很多時候,就是如此,可……如這般手段,也仍是危險的。
曆朝曆代,想要維持政局穩定,皇帝與朝臣間,往往要達成默契,更要有一些“規矩”約束彼此。
沒有臣子喜歡一個瘋批皇帝。
也沒有一個皇帝,隻靠自己,便能穩固天下。
“等等……十五年前,”齊平突然想到了什麼,“當今聖上,剛好登基十年吧。”
對麵,林妙妙這次真的吃驚了,看向他的眼神都變了。
若是說,先前的推理,還是依據給出條件反推,那齊平這句話,便絕非尋常武人能說出的。
這個時代,一個未曾跨入朝堂,甚至,沒有真正意義,走過仕途的人,幾乎不可能看透這些。
齊平這話,雖未明說,但隱含的意思,很明顯了。
新老皇位交接前,按照規矩,老皇帝會著手為子嗣掃平障礙。
那些可能,對新皇帝有威脅的臣子,勢力,要提前幾年,一一蕩平。
這樣,在新皇登基之初,才會有足夠的發育時間。
這是很樸素的道理。
也是史書上,出現無數次的道理。
齊平當然未曾走過仕途,可他上輩子,接受過太多相關的信息,無論書籍,還是曆史劇目,都在重複著皇家權謀的那點破事。
對這個時代的人而言,廟堂高遠,深不可測。
可齊平卻看過太多了啊。
“你……家中有為官的?”林妙妙眼神古怪,忍不住問道。
可旋即,又想起齊平說,自己對朝堂知之甚少,愈發不解。
不……我隻是看過豬跑,沒吃過肉……齊平心中吐槽,搖頭,拉回話題:
“你還沒說,我猜的是否正確。”
林妙妙歎了口氣,點頭:
“沒錯。昔年……正是如此。老皇帝當年便已染病,自覺時日無多,著手為後代鋪路,自然,將我父視作眼中釘,隻是,沒人想到,他會動用如此臟臟的手段。”
“而想要做到這點,並不容易。
他不滿足於,打壓我父親,而是想要借此機會,一舉削弱江南士族,所以,我父親便必須要有一個足夠大的罪名。
一個……能名正言順,株連家族的大罪!”
“那時候,西北戰役雖已結束,可邊軍卻始終不穩,大戰無有,小戰不斷,還有什麼罪名,比通敵更合適呢?”
她慘然笑了下:
“於是,老皇帝找到了張諫之,恩,就是如今的吏部尚書,二品大員,科舉派的首腦,當年……他還沒坐到這個位置。”
“老皇帝下詔,命張諫之與身在西北軍的武功伯爵等人密談,偽造通敵證據,以坐實此案,更須有人站出揭發。”
聽到這裡,齊平接口,沉聲道:
“所以,武功伯爵夥同陳年、王顯、鄭浩常三人,完成誣告?”
“沒錯。”林妙妙無聲笑了下,幽幽道:
“君要臣死,臣如何能活?
所謂的三司會審,也不過是個笑話。
因懼怕我父在堂前亂說話,人還在天牢裡,便被賜下毒酒,我與母親被綁去教坊司,二哥名為發配,實則,半路上,便飽受折磨,也沒想讓他活。
而武功伯為首的四人,卻受老皇帝嘉獎,封官的封管,進爵的進爵。”
原來如此……我就說,死在牢裡這橋段眼熟……齊平深吸口氣,消化腦海信息,旋即說道:
“可你們還是活了下來。”
“是的,”林妙妙眼神亮了起來,嬌媚的臉龐上,流露出一絲快意:
“所以,我們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