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門外。
氣氛劍拔弩張,一眾軍卒持刀,攔在破開大洞的朱紅門外,神情緊張。
那被刀氣正麵斬中,破了防禦的軍官已被拖走,傷勢不輕。
青石廣場上,齊平拄刀而立,宛若一杆長矛,凜然不懼。
忽而,喧囂聲傳來,一道青色官袍,胸口繡飛禽的中年人氣勢洶洶,領人走出,目光一掃,落在那少年身上:
“何人膽大包天,以武犯禁!”
齊平麵無表情,盯著他:“你是誰?”
徐士升不答,旁邊,恨恨的守門軍卒道出其身份:
“此乃給事中徐大人,你敢無禮?”
徐給事中……齊平眸光一閃:“你就是徐士升。”
他聽到這名字許多次,但親眼看到,還是第一次。
在等待的功夫,齊平已在心中進行過思考,猜測幕後主使何人。
查抄禁書……這屬於禮部管轄,隻是其沒有執法權,往往會轉由刑部或府衙施行。
本著誰獲利,誰為嫌疑人的斷案原則,齊平第一時間,懷疑起了京都書商。
可轉念一想,六角書屋這眼下方起步,在京都書籍市場,隻是個新秀,就值得如此嗎?
他不確定。
另一個思路,便是他自己的仇人,不敢直接對鎮撫校尉動手,故而用這等法子。
齊平入京尚短,仇人很少,除非說衙門辦案涉及的人也算,可不大可能針對自己,思來想去,初入京都時,得罪的徐府算一個。
眼下,當目睹徐士升出現,這猜疑,終於成了篤定。
“大膽!”徐士升身旁吏員嗬斥。
徐士升卻抬手攔住基於表現的狗腿子,這位品小權大的文官眯著眼睛,打量著齊平,道:
“正是本官。齊校尉衝撞刑部,所為哪般啊,莫非……是鎮撫司的意思?”
他初聞消息時,分明是暴怒的,可當真正來到現場,反而平靜了下來。
齊平眯著眼睛:“今日休沐,我未穿袍服,隻代表我自己前來,隻想問個道理。”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卻同樣平靜,沒有方才破門的暴戾。
見他如此,徐士升有些失望,他恨不得齊平怒火攻心,大打出手,那才叫自尋死路。
眼下這般,還不太夠。
“哦?問什麼道理?”徐士升淡漠問。
齊平說:“我住處遭刑部查封,妹子與同鄉好友被捕,當然要來問。”
徐士升“大驚”,看向旁邊吏員,後者秒懂,忙道:
“大人容稟,早先吏部發來文書,稱那城南六角書屋私自售賣金瓶梅一書,觸犯律法,命我等擒拿。”
齊平冷聲道:“金瓶一書,何時遭了封禁?市麵上售賣者何其多也?”
吏員道:“這你問禮部去,昨日頒發的禁書名錄,你若不信,自去找來看便是。
況且,那範貳供認不諱,六角書屋乃刻印源頭,罪加一等,令妹包庇不報,也有同犯嫌疑。”
頓了頓,他補了句:“說來,齊校尉也有此嫌疑呢。”
齊平眼睛一眯。
徐士升擺手,淡淡道:
“這話便莫要說了,禁書名錄昨日方頒布,齊校尉不知,情有可原。此外,齊校尉在衙門供職,理當維護朝廷律法,想來,也會理解。”
理解你媽……齊平心頭一沉,意識到,對方有備而來。
抓捕合規合法,同時,又很聰明地不針對他……
這樣一來,鎮撫司也不好插手。
果然,這幫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袖子裡,都是不見血的軟刀子。
“冷靜……一定要冷靜……”齊平強壓怒火。
知曉,自己此刻決不能亂,不能給對方把柄,刑部必有高手,若對徐士升出手,隻會連累三人一同獲罪。
刺殺朝廷命官,介時,長公主都未必護得住他。
對麵,見齊平沉默,徐士升心中一突,目光落在他拄刀的手上,道:
“齊校尉可要想好,售賣禁書最高隻是流放,若是刺殺朝廷命官,便是抄家滅門了。”
就在這時,突然,遠處又一騎奔來。
小胖墩盧西安氣喘籲籲趕到,見這場麵,臉色一變。
快步奔至身旁,按住齊平的手,在後者平靜的目光中,說:
“彆衝動,王晏去通知郡主他們了。”
這時候,愈來愈多的刑部官員,聽到動靜,趕來此處,不知所以。
多數人並不認得齊平,見少年拄刀而立,心驚之餘,滿是疑惑,此刻,待看到盧西安抵達,愈發不解。
“咦,那是盧家子弟?”
“是了,定北老將軍的孫兒,怎麼也湊過來了?”
議論紛紛。
徐士升眼神一動,有些異樣。
他知曉,齊平與郡主相識,但也打探過,兩人已一月未見。
至於推舉少年入京的長公主,更是再未接見過齊平。
這番表現,在徐士升看來,便是關係淺淡的明證。
想來也是,隻是回京路上偶然提攜的,有些才能的小胥吏,又哪裡值得天家女眷掛心?
隻是……眼下,稍有出乎預料。
這小小校尉,怎竟又與盧西安交好了?
齊平聞言,突然笑了,不是冷笑,是真的笑了。
他知道,自己大概率沒法直接把人提走,之所以悍然破門,是怕兩人在獄中遭難。
受到刑罰。
他沒有時間,所以寧肯表現出草莽、愣頭青的一麵,逼對方出現,也隻能這般。
隻要確保兩人安全,在牢裡不受大刑,齊平就能鬆一口氣,然後想辦法,找關係,把兩人撈出來,或者破局。
“你笑什麼?”徐士升身旁,那吏員皺眉。
青袍文官亦平靜道:“莫是笑朝廷法度。”
齊平忽而邁步,空著雙手緩步走來。
軍卒大驚,欲要持刀阻攔,徐士升卻竟擺手,凜然不懼,一副鐵骨錚錚模樣,任憑少年近身:
“你欲如何?”
待兩人靠的足夠近。
齊平平靜說:“這話我要問你。”
徐士升不答。
齊平壓低聲音,道:
“今日,我不會對你動手,否則,便是如了你的願。可……我也要奉勸大人一句,若我妹子與好友,在牢裡受了委屈……”
“待如何?”徐士升冷哼。
齊平一字一頓:“大人當知,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徐士升心頭一凜,這一刻,他感受到了濃重的殺意。
說完,齊平轉身便走,將佩刀拔出,向遠處馬兒行去,不曾回頭。
旁邊,吏員大怒:“衝撞刑部,還想走?來人……”
遠處。
齊平跨馬,朗聲道:“我若犯錯,也當由鎮撫司懲罰,輪不到你刑部!”
說完,拔馬便走。
“大人……”一眾軍卒望向徐士升,便見後者臉色陰晴不定。
這時候,刑部內,一名緋袍老者趕來:
“怎麼回事?”
涼國官服:一品至四品,緋袍;五品至七品,青袍;八品九品,綠袍。
“駕!”
話落,另外一條街道遠處,有一匹馬疾速奔來,正是親王府侍衛。
人群中,徐士升見狀,嘴角一抽,對身旁吏員道:
“去牢裡,吩咐下去,先不要對那兩人動手。關起來就好。”
吏員小心看他:“是。可那……”
徐士升搖頭,平靜道:“本官按律法行事,勿說郡主,便是景王來了,也挑不出錯。”
況且,景王豈會在意這等小事?
徐士升想著,原本大好的心情,卻陰鬱下來。
……
另外一邊。
齊平離開刑部街道,忽而勒馬停駐。
等了下,方見小胖墩盧西安騎馬,自身後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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