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隆冬降臨,夜風中,那些許零落的雨滴,瞬間凝成了雪花。
飄飄灑灑,紛紛揚揚。
寒風冷徹透骨,齊平一個激靈,驚愕發現,自己的靴子邊緣,有淺淺的霜雪吹卷過來。
一劍成霜。
這不是他印象中的武道戰技。
這是神通領域的戰鬥方式。
齊平突然醒悟,為何在修行世界,神通是一道最關鍵的門檻,以往,他單純認為,是神通境界的神異遠超前兩境。
掌握的術法更強大,身體蛻變的更強。
如此而已。
就像河宴那場簡短的碰撞,但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錯了,神通的強大,並不隻在於這些。
更在於……當踏入神通境,修行者的戰鬥方式,與此前,截然不同。
“神通”並非術法,而是……一舉一動,皆為神通。
這一刻,齊平的眉心抽痛了下,他仿佛被寒氣所迫,悶哼一聲,踉蹌後退,低頭,用手掌覆蓋麵部。
下一秒,他抬起頭,將雙眼,從指縫間暴露出來,目光灼灼地望向前方戰場。
沒有人注意到,在他的雙瞳深處,驀然浮現出神符筆的虛影。
這杆天階法筆,抬起筆尖,藏在齊平的瞳孔中心,借助他的雙眼,嘗試記錄寒霜劍的神通真諦。
“哼。”然而,就在此刻,身披黑紅錦袍的鎮撫使冷哼一聲。
雄渾的真元,以他為中心,朝兩側蕩開。
於是,那覆蓋霜雪的青磚上,出現了一道筆直的劍痕,仿佛一條界限,任何一片雪花,都無法逾越雷池。
齊平雙瞳熄滅,神符筆隱藏。
身周寒意消散。
杜元春替他擋下了這些寒意。
下一秒,灰袍人的身邊炸開氣浪,整個人,毫無道理地,以違反物理規律的方式,如炮彈般疾射而來,手中細劍,直指杜元春麵門。
快。
極致的快。
然而,麵對他這凶悍的一劍,杜元春卻毫無懼色,眼角眉梢,一如既往磊落灑脫,平靜淡然。
他舉起了手中的劍。
這隻是個普通的動作,甚至於,他抬劍的速度,慢到齊平可以清晰把握劍刃劃破夜風的軌跡。
這麼慢的劍,如何擋得住對方?
齊平心頭不禁升起疑惑,然而,當這柄銀色的長劍抬起的刹那,整片天地,突然翻轉了。
天變成了地。
黑變成了白。
快變成了慢。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顛倒了過來,這當然不是真實發生的,而是神通術法乾擾了人的精神。
齊平眼瞳深處,神符筆虛影第二次浮現,這一次,更清晰,更激動,更雀躍。
嘗試用筆鋒,臨摹下,杜元春劍鋒的軌跡。
於是,齊平仿佛看到,在自己的識海深處,神符筆的筆鋒,畫出一道優美玄妙的痕跡。
那是神通術法的本質。
在古老的年代裡,它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道痕”。
“我這一劍,名為‘蒼黃’,蒼指青色,黃指黃色,所謂‘蒼黃’,乃事物變化無常。
身為修者,當於無常中,尋覓有常,即,尋找事物本質的規律,如對敵,便要尋到對方劍招的薄弱處,予以重擊。”
耳畔,響起杜元春的聲音。
那是這位神通強者,借助劍招的力量,將這段話,傳遞進齊平的腦海。
蒼黃……齊平愣了下,這一刻,他終於明白,杜元春說的“機緣”是什麼,他在借這灰袍人,演練劍訣,給自己參悟的機會。
“仔細看,能學到幾成,就看你造化了。”杜元春說。
齊平感受著識海中,神符筆描摹的痕跡,心想,自己這算不算作弊。
說來慢,實則快,這一切的變化,隻發生在短短一瞬間。
當杜元春劍起蒼黃,悍然殺來的灰袍人遭受神識攻擊,劍招短暫一滯,而銀白長劍,準確捕捉到了這一記劍招的薄弱處。
“鐺!”
劍與劍彼此碰撞,炸開雷鳴般的轟響,狂風吹卷,長街上的霜雪,呈現出圓環的形狀。
灰袍人倒飛出去,竟比來時更快,與其說,是兩柄劍的碰撞,不如說,是兩位神通境磅礴真元的對撞。
杜元春黑紅錦袍如鬥篷般掀起,獵獵如旌旗。
灰袍人劍歸守勢,雙腳犁地倒退,滑出十幾米,鞋底在刺拉拉的裂響裡,破碎開,腳掌在白色的霜雪上,留下兩道觸目靜心的紅痕。
“啊!”
這時候,周邊街區的禁軍們,終於趕到,披堅執銳,氣勢洶洶進場,可當看到街上的一幕,所有禁軍瞬間失聲,為首者麵色大變,驚呼:
“神通!”
於身周,生出異常氣象,是神通境的典型特征。
更不要說,那狂暴紊亂的天地元氣,遠非洗髓境交手可以產生。
“是杜鎮撫……”有人認出那黑紅錦袍,不禁再次變色,想起了方才望見的,那劃破長空的銀色劍光。
然而,無論場中的兩名強者,還是站在角落,雙目灼灼,死死盯著戰場,沉浸感悟中的少年,都完全忽視了他們。
對於禁軍的到來,置若罔聞。
“封鎖街道!”禁軍頭領喝道,手忙腳亂,開始用腰牌傳訊,呼叫支援,卻沒有上前,參與戰鬥的打算。
神通的交手,不是他們這些蝦米能參與的,所謂的“封鎖”,也不是為了阻攔兩人,而是防止不明真相的弱者靠近。
“咦,那人怎麼回事?”有禁軍看向齊平。
嘗試呼喚他趕緊過來,卻沒有反應。
一名禁軍咬了咬牙,衝上去拽住那渾身浴血的少年手臂,想將他再拖遠一點,這裡雖然在戰圈外,但還是不大安全。
可就在此刻,場中情形突變。
那一劍落敗的灰袍人不甘地狂吼一聲,終於意識到,自己並不是杜元春的對手。
師父不是,自己也不是。
廟堂或許消磨了“殺劍”的凶性,可仍不是他能戰勝的。
偽神通,終究,不是真正的神通。
想到這裡,他心中再無一絲僥幸,氣息猛地坍塌,所有情緒收斂,所有真元凝聚,就如山崩海嘯來臨前,海水會先退潮。
這一刻,場中所有人,心頭皆生出強烈的警兆。
就連杜元春,也蹙起眉頭,似乎意識到對方的打算,低沉吐字:
“後退!”
可晚了。
下一秒,灰袍人身軀炸響,那覆蓋長街的霜雪,突兀……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