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如果是修新路,建新橋,造新壩,更不隻是分潤稅收,還有可能創造稅收。
皇帝頓時陷入沉思。
齊平見狀,也不打擾,自顧自,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起來。
他說這些,也並非閒聊,隻是覺得,這人既然與六部有關,若是能將自己的提議呈送上去,也是好事。
萬一就采納了呢?
至於讓民間參與到以工代賑中,曆史上,是在宋朝成型的。
例如宋仁宗期間,兩浙地區發生饑荒,範仲淹便曾召集各大佛寺的首領,對他們說:“饑歲工價至賤,可以大興土木之役。”
於是諸寺“工作鼎興”。
而齊平說的,更進了一步,換個詞,就是:“承包”。
……
遠處。
雲青兒吃著糕點,她對於這些事,並不懂,也聽不大明白,但隻看到太傅與皇帝的神情,便很驚訝了。
“你哥還懂救災?”她扭頭,低聲詢問齊姝。
窮苦少女坐在旁邊,兩人中間,擱著糕點盒子,正小口啃著一隻鬆花餅,聞言,顰起細細的眉尖,看了眼青兒,辛苦地想了下,搖頭:
“不知道。”
青兒無語,扭頭重新望過去。
……
桌旁。
良久的沉默後,皇帝抬頭,凝視少年:
“此法……的確令人耳目一新,若當真可行,運糧難題的確迎刃而解,可如何杜絕吏員貪墨?”
雲老也望了過來。
這一次,兩人的眼中,再無輕視,反而多了些期待。
齊平方才一番話雖短,卻足以看出,其並非那些誇誇其談的書生,而是當真知曉關鍵。
一個人有沒有水平,行家聊幾句就知道了。
齊平笑了,知道對方聽進去了,便也認真回答:
“地方貪墨,難以杜絕,我也拿不出一勞永逸的法子,畢竟水至清則無魚,但,想要減少一些,還是有法子的。
無非是將以工代賑寫的更細一些,諸如建造堤壩,定下標準,高度如何,厚度如何,所用材質如何,章程越細,空子越小……”
接著,他便將自己記憶中,一些規章製度說出來,也不用太細。
反正主要給個思路,剩下的,給那些官員琢磨去。
作為一名鍵盤學者,他能做的也就這些。
而皇帝與太傅,也聽得無比入神。
不時思索,目露亮色。
甚至無意識間,身體前傾,這一幕,落在遠處內廷侍衛長眼中,竟好似,皇帝與太傅,在向一少年請教一般。
事實也的確如此。
他不禁吃驚感慨,若是這一幕給滿朝文武看見了,會當如何?
至於雲青兒,已經不吃東西了,好奇地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睛,隻覺這一幕是如此的荒誕又和諧。
“……至於匪患,這個沒什麼好辦法,無非是調遣官兵肅清,但隻要災民有一條生計,匪徒便如無根之木,等水退下了,也便不足為害了。”
齊平喝了口茶,結束了自己的發言。
桌旁,皇帝目光灼灼。
如果說,起先還有些猶豫,但當與齊平深入探討過後,心中便愈發篤定起來。
此法可用!
皇帝想著,心中的灰暗一掃而空,隻覺豁然開朗,心情都舒暢了許多,嘴角揚起笑意。
再想起永寧公主的稱讚,心下感慨,若非自己心血來潮,問了一嘴,豈不是錯過了此等良方?
一個校尉,竟有此等經世之才……
匪夷所思。
某一刻,他竟起了將少年收入官場的想法。
但很快,便打消了。
說與做,終究是迥異的,齊平也許能做個好幕僚,但這般年紀,又無科考身份,去實乾,大抵是不行的。
那是經驗的累積,不是聰明才智可解的。
更何況,以齊平的修行天資,斷案能力,也未必願走仕途,恩,鎮撫司雖也算官場,但終究不同。
……
“不想齊公子竟有如此見解,當真令我大開眼界,今日,著實是來對了。”
皇帝收斂思緒,頓時坐不住了。
救災之事,刻不容緩,先前發愁也就罷了,眼下有了思路,他恨不得立即回宮,與大臣商定具體方略。
當即,起身讚歎。
齊平也笑道:
“隻是我私人的一些想法,未必合用,金先生姑且一聽,若是覺得有可取之處,能幫到災情,最好,若不合用,便當我胡說。”
皇帝認真道:
“我回去後……會嘗試向上通稟,我相信,以此法之精妙,聖上若是知曉,很可能采納。”
呦嗬,老哥你還挺自信,我都不敢說皇帝願意……齊平咂咂嘴,打趣道:
“那您可彆跟人說,是我出的主意。”
“為何?”皇帝詫異。
齊平嗬嗬。
心說,我特麼就一個校尉,官場底層小蝦米,妄議朝政,還出了個動朝廷稅收的法子,皇帝萬一小心眼,不爽了咋辦。
也就是為了救災,否則他都不想說這事。
“行吧。”皇帝見他不說,雖疑惑,但也答應了下來,繼而朝太傅告辭,領著侍衛,急匆匆離開了小院。
……
等人走了。
齊平才好奇地看向雲老爺子,問道:“您這學生,官不小吧。”
鬢角霜白,笑容和煦的老人笑眯眯的,想了想,點頭:
“確實不小。”
“看出來了。”齊平說,老爺子沒主動說,他也就沒問,反正跟自己也沒啥關係。
鎮撫司跟滿朝文武屬於敵對陣營。
不好走得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