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羽絳看見一座破舊的花壇下坐著一位雙目失明的老人,想起來剛剛在進門的時候看到了一些老舊的立牌,其中一隻立牌上就寫了這位老人的名字。
這是一位在曾經的戰爭中失去雙眼的老人,卻不知道為什麼淪落到了在這種養老院內。
裴羽絳看準機會走了過去,輕聲跟他打了個招呼,老人一開始沒聽清楚,後來剛準備開口,又劇烈咳嗽了起來。
裴羽絳本來想上去幫他拍拍後背的,但轉念一想,她對這裡確實不熟,防人之心不可無,就乾脆還是站在原地等著。
等到那老人咳嗽完了,裴羽絳才走到他旁邊去。
“水廠開了多久?”老頭眯了眯眼,他看不見,隻能憑借聲音判斷出麵前是個年輕的女人,頓時疑惑道,“你是要去那邊找工作的?”
裴羽絳原本想到了彆的理由,但找工作似乎也是一個好借口,於是笑了聲:
“是呀老爺爺,我這剛來城裡,在學校專業選的不好,不太好找工作,據說福鑫水廠包吃包住,兩班倒也還行,不怎麼累……”
“你一個女娃娃去水廠做什麼?福鑫這幾年已經不行了,又臟又臭,以前做的礦泉水加工鏈,後來換了老板就搞這什麼汙水處理,又臟又臭的。”
老頭立馬擺擺手:
“福鑫開了有二十來年吧,前幾年換的廠長,不少工人都被迫離職下崗了。項城現在就是窮的窮富的富哦,再說你一個女娃娃,來這裡乾活也不安全,廠裡那些人都雜七雜八的。”
他回憶了下附近的位置,指了個大概方向給裴羽絳:
“喏,你出門往東走,從西門那個小門出去,走一百米就能看見那個廠子,破破爛爛的,離市區裡遠。他們要是開空頭支票跟你說什麼高收入,那千萬不要信,都是傳.銷哦,現在傳.銷窩點可難搗毀了……”
老頭大概是很久都沒什麼人和他嘮嗑了,跟裴羽絳又吐槽了一會,說自己的兒女都去外地城市打工了,在項城住不下去,也沒人帶他,他原先在那個養老院還不錯,到這裡環境越來越差。
裴羽絳附和了幾句,心思卻神遊天外,老頭後來也看得出她對自己的事沒什麼興趣,就閉了嘴,裴羽絳倒是有點不好意思,推著人走了一會又把他送去食堂。
她來的這個點正好接近飯點,老人和孩子們是分開來吃飯,老人不耐餓,是11點吃的午飯。把人給送到食堂以後,裴羽絳就順著老人指的方向跑過去。
水廠和福利院有一座互相隔離的防護網,是鐵絲網,因為經年失修,有些地方已經破損,也爬滿了花草。網高三米,但沒通電就難不倒裴羽絳,裴羽絳爬到了上麵,正好能看見那邊的水廠。
正如老人所說,那裡已經變成了一座垃圾汙水處理廠。
裴羽絳沒有去過水廠這種地方,但估計也不會像這裡一樣,處處汙水橫流,還沒到近處就能聞到一股衝天惡臭,讓人望而止步。
要
她真是來這裡找工作的女孩子,就算是看著這個外觀也不會有想進去的欲望,裴羽絳就算沒有潔癖,對臟亂差環境忍受力比較強,也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這味道也太衝了點。
但如果那個老人沒有撒謊的話,這座水廠是換了廠長之後才變了樣子的,那就顯得很可疑了。
這股味道實在是讓人糟心,但裴羽絳想了想,沒從大門進去,還是直接從網上翻過,落地的瞬間就看見草叢裡的一團汙泥碎屑,裡麵好像還有白花花的蛆在蠕動。
裴羽絳沒急著走,而是先觀察周圍,確定沒人後,捏著鼻子撿起一根樹枝在上麵撥弄兩下。
那條蠕動的活蛆被她的樹枝戳走後,裴羽絳繼續仔細檢查,樹枝翻開汙泥,發現這是一塊已經開始腐爛的碎肉塊。
裴羽絳臉色一變。
她行軍多年,對肉類的辨認力很強,尤其是她和喪屍獸打了那麼多年的交道,這塊肉有古怪,裴羽絳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此時她也顧不得臟,彎腰掏出口袋裡早就準備好的塑料袋,迅速抓起了地上的那塊腐肉包好。裴羽絳同時聽著附近的動靜,在察覺到有腳步聲時,已經尋覓到了躲避的地方。
她稍稍探出一點腦袋,能看見有兩個員工在往這邊走,也是麵露厭煩神色。
其中一位瘦高個忍不住罵道:
“天天他媽的讓我們來倒這些玩意,太惡心了,老子總有一天辭職出去了要舉報死他們!”
“嘖嘖嘖你彆說了,我感覺頭皮都發麻,他們天天拿這種肉喂狗乾嘛,不知道的以為要讓那狗去打擂呢,凶得很!上次我去草叢尿尿,撞見那狗溜出來了,咬死一隻鳥也不吃,就用爪子給那鳥開膛破肚,那小眼睛盯的,還好我尿完了……”
另外一個頭上戴著帽子的回他,兩人倒完手裡的東西不肯久留,轉身就走了。
裴羽絳等到他們走遠以後出來,看見他們傾倒的垃圾和之前她拿到的那塊肉無異,這才又回到了那座福利院內,在附近等了一會,確定沒發生什麼事,才佯裝在裡麵逛了會又出去了。
她來福利院用的是參觀者的身份,福利院是對外能開放參觀的,雖然平時也很少有人會來參觀。參觀和誌願者不一樣,誌願者需要幫忙做事,就沒時間自由活動了。
裴羽絳走的時候看見了上次那位帶著老人和孩子在平安夜逛街的誌願者,友好地衝她笑笑,誌願者瞥了她一眼就匆匆走開了。
**
那天回家後裴羽絳研究了腐肉,但她暫時研究不明白,就裝在了保鮮袋裡,買了個小冰箱來塞在裡麵。
一般人可能看著這東西會做噩夢,裴羽絳職業習慣免疫了,但放在臥室有點滲人,就擺在了陽台那裡,也不引人注意。
餘織宛住院的那幾天裴羽絳又開了兩次直播,一次是當天回來安置好腐肉後,就播了半個小時。一次是第二天,跟觀眾純聊天。
這次她聊著聊著感覺好多了,不再有一點的尷尬,正在跟觀眾講鬼故
事的時候,Talk忽然傳來了消息提醒。
之前裴羽絳看見消息提醒都是劃過去的,這次本來手已經熟練地伸出去,但在看見餘織宛的名字時動作一頓。
餘織宛一直給她發消息都是發語音的,因為不太方便打字,裴羽絳現在開著聲音,要是直接公放出來總感覺不太好,但瞞著觀眾跑去接電話好像更奇怪點。
裴羽絳思來想去不知如何是好,直播間的觀眾這次沒注意她的信息,都被裴羽絳那個故事給吊著,想知道後來是怎麼了。
她決定先語音轉文字,看看餘織宛是什麼事,要是沒什麼重要的事她就先給觀眾把這個故事給講完。
這個故事其實不是真的鬼故事,而是裴羽絳前世在行軍途中遇到的一件“靈異事件”
,後來發現是個烏龍,都被當成笑料來講。這個很逗趣反轉也強烈,裴羽絳敘述詳細,講得讓人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直播間高居在顏值區不下,熱度甚至壓過了網站力捧的某位主播。
裴羽絳每耽誤一秒鐘,直播間的彈幕就瘋狂刷屏。
【魚醬你到底行不行?我褲子都脫了你給我說到這停了?】
【快點啊,再吊著取關了】
【慕名來看顏值區今日流量榜首,但我居然被鬼故事吸引了?】
【求不太監,求不太監,有什麼事講完再走!】
裴羽絳本來是打算講完再走的,故事說一半留下懸念並不是個好習慣,她作為讀者時也很討厭爛尾或者長期斷更的作者,因為她喜歡看懸疑,懸疑最是吊人胃口。
但屏幕前的女人充滿歉意地笑笑,甚至連每次長達十秒的道彆慣例都來不及等,隻在直播間留下一道揮手的殘影就直接關閉了電腦。
繼而拿起包和車鑰匙就往外衝去。
項城入了夜,聖誕節的餘韻還沒過去,處處依舊是張燈結彩,就連小區出來都能看見一棵光禿禿的聖誕樹擺在門口,迎接著人來人往。
裴羽絳把車開到了這條路的最高限速,車窗沒拉下來,車載香薰機沒開,冷颼颼的風灌入車內揚起她的烏黑長發,停在紅綠燈路口時,女人修長的手指隨意把它撥弄開,低下頭去查看消息時,明豔眉目也露出鬆動笑意來。
餘織宛沒給她發彆的消息。
她的語音也隻發了三句話,瞬間就能轉換成文字完畢。
餘織宛發的三條消息是:
【你有空嗎?】
【快來接我。】
【我想你了。】
短短三句,讓她心情雀躍,丟下了直播間十幾萬的觀眾,在項城冷清的夜色裡,直奔醫院過去。閃爍的紅燈像是心情的速寫照,在看見綠燈亮起的刹那,裴羽絳愉悅地哼起“MerryChristmas”
來。!